俯聽聞驚風 第83節

作者:語笑闌珊 字數:3601

“痛快在哪裡,”宋問道,“是你的屁股被海妖咬出瞭一個洞痛快,還是腿被抓得亂七八糟痛快?”

“又不是什麼大傷,而且你能不能不要扯著嗓子屁股來屁股去,這船上還有紅翡與鮫王。”彭循一瘸一拐地跳下來,與他一道補船,“說好瞭,回去後可不準將這件事告訴我娘,否則她又要念叨。”

“你想傢瞭?”

“有一點。”

“哭吧。”

“滾。”

彭循鼻青臉腫地坐在甲板上,告訴他,哭不出來,以後我寫自傳時,這便是光輝第一頁。

宋問:“屁股被咬成篩子的第一頁。”

彭循無語得很,這也就是鳳公子此時正在換靈骨,我實在找不到旁人聊天,要不然哪裡能輪到你。

宋問補好船站起來:“鳳公子難道就愛聽你這自傳故事瞭?”

“當然,他不僅愛聽,聽完還會發零花錢給我。”彭循道,“甚至強烈要求把他也寫在第一頁。”

所以說,當大侄子真的很快樂,過來人勸你早日迷途知返。

第100章

溟決被靈焰燒得半邊身體幹焦,像一塊焦黑的炭。花端端甚至覺得倘若海風再大一些,可能都會把他吹成渣。船艙內光線昏暗,溟決的身體也隨著浪而搖搖晃晃,他一語不發,眼眶漆黑而又空洞,乍一看,雕塑一般。

他喃喃道:“殺瞭他。”

花端端道:“好。”

溟決的頭緩緩抬起來:“我要殺瞭他。”

“瞻明仙主也想殺他。”花端端坐在椅上,“雖然都主與我們之間不可能有合作,但至少可以相互利用。”

說完,他將視線落在對方殘缺的軀殼上,繼續道:“隻是不知都主現如今,還有沒有本事能繼續將他吞下去。”

溟決喉結滾瞭一下,幹涸的口腔也再度濕潤起來。

花端端嘆為觀止,我竟然還能把你給說饞瞭?

……

另一處船艙,餘回降下重重結界,將四周密不透風地裹起來,隔絕一切外界聲響。

好端端的,卻要遭受三次剔骨之痛,放眼全修真界,也不會有人能比自己更倒黴瞭。哨子精這回響得沒什麼氣勢,實在太疼,所以無力哭嚎,他奄奄一息地趴著,一會覺得自己是不是馬上就要死瞭,一會又開始盤問餘回,你說他下手為何如此嫻熟,沒有片刻猶豫,是不是不愛我。

司危屏氣凝神往出取靈骨,耳朵裡還要被源源不絕地灌入這聒噪聲響,雙重折磨之下,額上很快就滲出細汗。為瞭能讓室內安靜片刻,餘回連聲安撫:“現在還得靠他換骨,不如你先不要罵,等換完再分。”

鳳懷月哭得甚是發自內心。

靈骨一共換瞭三天,瞻明仙主也被單方面分分合合上百次,或者上千次。鳳懷月大腦悶痛,渾身虛脫,他在昏昏沉沉中做著一個又一個的噩夢,被驚醒後依舊心跳如擂鼓,依稀看到眼前有個黑影,便伸手去拍——

沒拍中。

司危握住他的手腕,將人拉瞭起來。鳳懷月順勢用另一隻手摸瞭摸自己的脊背,傷處仍隱隱作痛,回憶起前幾日吃的苦,本想繼續發脾氣,但架不住瞻明仙主先出手,捏住他的下巴低頭親,又把鳳懷月的手按在自己胸前。面對這很厲害的一出美人計,鳳懷月覺得,那先摸一摸也行。

結果摸到一半,走廊上便傳來腳步聲。

花端端推門而入。

花端端奪門而出。

甲板上的彭循被這狂奔之人嚇瞭一大跳:“怎麼瞭,出瞭何事?”

花端端驚魂未定,不願回想,將手擺得飛快,小孩子不要問大人的事,要聾。

翌日清晨,鳳懷月特意跑來盤問:“昨晚你怎麼頭也不回就跑瞭?”

花端端被問得啞口無言,我不跑,難道還要留在房中細細觀看?

鳳懷月解釋,我們昨晚並沒有做什麼,隻是稍微摸瞭一摸,緊接著就開始商談圍剿陰海都的事。

花端端佩服:“雖然你這個借口聽起來十分虛假,但我也能假裝一信。”

鳳懷月冤得要死:“是真的,話說回來,那隻鬼煞怎麼樣瞭?”

花端端道:“他倒是願意同我們合作,但條件恨不能提出八萬條,竟然讓我們先抓一些惡靈供他修補妖丹,簡直做他娘的春秋大夢。這麼一個不識時務的貨色,你是如何能忍下三百年的?”

“三百年間又不是他。”

“雙生,有區別嗎?”

“至少裝得不像他。”鳳懷月靠在圍欄處,看著遠處的風和大雪,“不過即便他願意合作,願意一五一十地供出進入陰海都的路,也信不得。”

“是,這我自然明白。”花端端湊過來,壓低聲音,“手感好嗎?”

鳳懷月:“上佳。”

花端端:“嘖。”

被風暴圍裹的陰海都裡也下起瞭雪,在街上覆出厚厚一層白。本就天氣寒冷,再加上城中若有若無的傳聞,就更在寒冷之上又添一層惴惴不安,雖然每一棟建築裡看起來依舊歌舞升平,但這繁華還能維系多久,卻是誰心裡都沒譜。

畢竟細細算來,都主已有數日未曾露面。

“那小都主……”

“噓,不要命瞭,聲音小些。”

“你說這,唉,瞻明仙主還沒來,都主怎就先將小都主給吃瞭呢?”

“怕是想要小都主的修為,可眼下的事,陰海都所有人都看在眼裡。”

那晚都主帶瞭萬千妖邪出海,明擺著會有大動作,結果呢,非但沒聽說修真界有何損失,竟連都主也一並消失瞭,這……眼下到底活沒活著,怕都難說。

巨塔在海中寂靜沉浮。

而同樣風雨飄搖的,還有陰海都以外的大片海域。黑木商船、賭船或是鬼船,幾乎在都在同一時間遭到瞭鮫群的瘋狂圍剿。那些本該被圈禁在琉璃缸中的脆弱玩物,忽然就像是吃錯藥一般,開始成群結隊地撕扯所有來自陰海都的船隻。他們在海底放出倒鉤長矛,一旦勾住船體,便會立刻拉著向無底深淵處遊去。

眠瓏金色的魚尾在海中一閃而逝,她機敏,強壯,幾乎隻用雙手就能撕碎船隻。曾經沾滿鮫族血污的獵網如今反向掛住瞭船,船主驚慌地大叫:“等等,我們並不是捕獵船,我們——”

聲音戛然而止,長願用一根長矛準確穿透瞭他的身體。

陰海都的人並不知道,趁亂混在鮫族中的,還有不少修真界各大世傢的弟子。他們隻知道現如今的鮫族已反客為主,成為瞭這片海域中最兇殘的殺戮者,一旦對上,自己絕無好處可撈,還很有可能會喪命,於是紛紛駕船向陰海都逃去。

船艙外,白雪壓滿桅桿。

鳳懷月取出先前在魯班城買的馬皮手套,仔細替司危戴好,又叮囑:“你也要小心些。”

瞻明仙主一如既往不屑,區區陰海都。

鳳懷月將手套擼下來,什麼態度,不送瞭。

結果被司危強行要回,戴在手上,將人扒幹凈摸瞭個透。

鳳懷月掙紮:“這東西它不是這麼用的!”

司危嫌吵,將人翻過來就是一巴掌:“安靜些。”

鳳懷月嘰哩哇啦,憑什麼,你打我屁股還要我安靜!

司危道:“那就叫得更大聲些。”

鳳懷月當場閉嘴。

一如既往對著幹。

於是司危難得在一片消停中,將人用春情泡瞭個透。後半夜時,鳳懷月將臉深深埋在枕頭裡,司危便用指背輕輕撫過那染櫻後的柔軟弧度,又俯身去親他背上長長的疤痕。

按理來說,這事實在不該發生在大戰之前,但誰叫這一對小情人平日裡便是雙雙不講理呢,所以該不該的並不重要,反正就是要強行發生。

隔壁餘回:不願再聽。

清晨,長願掛在圍欄上,用尾巴一下又一下地敲著甲板。

宋問又想將彭循踹出去接客,結果架不住狐朋狗友已經有瞭經驗。彭循火速一扭一躲,身姿妖嬈得很,成功閃得宋問踉踉蹌蹌沖瞭出去,“砰”一下撞在圍欄上,將暴躁小魚嚇瞭一大跳:“你怎麼瞭?”

“無妨,沒睡好。”宋問面不改色站起來,“有事?”

“王讓我來說一聲。”長願道,“那些陰海都的船,頂多再有三日就會駛抵港口,不過港口願不願意放他們進去,可就另說瞭。據傳那裡現在雷暴重重,殺機遍佈,看架勢陰海都的狗貨們像是要大門緊閉,放棄外頭所有船。”

“他們想放棄是一回事,但能不能順利放棄,又是另一回事。”宋問看瞭眼他的手臂,疼惜美人的多情毛病再度發作,“受傷瞭?”

“我這算什麼傷。”長願火速將手臂縮回去,整條魚“咚”一聲直挺挺地戳回海中。

宋問探頭出去:“還是包紮一下吧,我……他,醫術瞭得。”

彭循四下看看,並沒有旁人,於是萬分震驚,你難道是在指我嗎?

長願卻已經遊遠瞭。宋問一路不舍目送,彭循百思不得其解:“你這人是不是有什麼毛病,既不喜歡,又要戀戀不舍地看,還沒事找事地關心人傢那不到三寸長的皮外傷,這不是自己給自己找麻煩?”

宋問不同意:“皮外傷難道不算傷?”

彭循伸手一指自己被咬出許多洞的倒黴屁股,算與不算,你自己說。

宋問不為所動:“你這傷例外,地方格外猥瑣,又無美感,確實可以忽略。”

彭循將他踹瞭一腳:“走,繼續幹活,船還沒收拾好!”

那艘由司危擄來的賭船,已經被撤去結界,顯露出瞭原本的模樣。賭船是可以進入陰海都港口的,下午時,鳳懷月踏上這艘船,親自升起瞭帆。

花端端擠過來稱贊:“你別說,瞻明仙主那副手套還挺好看。”

鳳懷月狐疑地看他:“你昨晚是不是聽到什麼瞭?”

花端端一點就懂,我昨晚雖然什麼都沒有聽到,但在如此風聲鶴唳時仍不忘尋歡作樂,倒很符合你的昔年作風。

鳳懷月刨根究底:“我昔年是何作風?”

花端端掰手指:“月川谷,六合山,金蟾城,魯班城,我傢後院,彩雲山的木屋,青辰酒肆的屋頂,白鶴涼亭,昆侖山大殿——”

“停!”鳳懷月捂住他的嘴,“昆侖山大殿,這是不是有些過分瞭?”

花端端從指縫裡往外擠字,確實過分,但你當時回味無窮。

“往後不會再有瞭。”鳳懷月收回手,“我決定洗心革面,做個好人。”

“有多好?”

“至少要除開昆侖山大殿。”

花端端評價:“這聽起來也並沒有好到哪裡去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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