方錦繡以前沒當過桃飽店主,但也知道對於一個桃飽店來說,評價很重要,很多買傢——譬如她自己,買東西都是先看差評,差評太多的話直接放棄這傢。
那會兒她當一個買傢當的肆意,這會兒輪到她自己賣東西,一想起來難免心慌。
要是遇到差評咋整,她都聯系不上客人,會不會顯得她這個店主特別高冷?
懷著激動且忐忑的心情,方錦繡點開瞭這條評論詳情。
[你怎麼蘭蘭的:婆婆丁很脆嫩,收拾得特別幹凈,收到的時候還水靈靈的,份量也很足,是第二次回購瞭,吃完瞭還會來買的。]
方錦繡:“!!!”
哇,好評,快樂!
“崽,我們的婆婆丁被誇獎瞭!”無人可以訴說喜悅,隻能跟自傢小團子分享。
景年迷迷糊糊都快睡著瞭,冷不丁聽姐姐說瞭句話,混沌的大腦隻接收到最熟悉的“婆婆丁”三個字。
小團子張開手臂,像姐姐哄他睡覺的時候一樣,小短手輕輕拍瞭拍姐姐,奶聲哄道:“姐姐快睡覺哦,明天年寶去給你挖婆婆丁。”
方錦繡:“……噗。”
她溫柔地拍回去,柔聲道:“這就睡啦,寶寶晚安,做個好夢。”
看著小崽崽睡著瞭,方錦繡又不由自主點開瞭光屏,宛如每一個被傢長催著睡覺然後偷摸玩手機的孩子。
隻看五分鐘,再刷五分鐘就睡覺。
剛點開,發現剛才那條評價後面,又多瞭一條追評。
[你怎麼蘭蘭的:忘記說瞭,老板你這個店名太不顯眼太沒有辨識度瞭,考慮換一個嗎?]
方錦繡一愣,怎麼忘瞭這茬,她傢店用的還是默認店名呢!
就說一開始客人不怎麼多的樣子,後來多出來的那些訂單,大都是回頭客,新客人增加的很少,難道就是因為店名的原因?那她錯過瞭多少客人啊!
都是錢啊!方錦繡痛心疾首。
想到可能因為店名錯失客(金)人(錢),方錦繡覺也不睡瞭,連夜開始想店名。
叫啥好呢?
她從小就沒什麼取名天賦,之前表嫂生小寶寶,親戚們坐一起的時候提及小嬰兒名字,湊熱鬧讓她也提議一個。
她看瞭看剛生下來的紅皮瘦巴,像個未進化好的無毛小猴子的小侄子,正值中二期的方錦繡一本正經道:“叫悟空吧,希望他能進化成美猴王。”
對瞭,她姑父姓孫,所以表哥也姓孫,所以小侄子也……
眾親戚:“……”
雖然小侄子因為太過調皮最後定下來的小名是小猴子,但方錦繡從此被剝奪瞭傢族取名權,姑姑給新買的小狗征集名字都沒叫上她。
憶及往事,方錦繡有些恍惚,明明穿越才半個月左右,卻好像已經過瞭好久。
她甩甩頭,試圖將所有負面情緒甩開。
媽媽說瞭,不管什麼境況,都要好好生活,用積極的態度面對人生。
黑夜好像最容易放大情緒,方錦繡吸瞭吸發酸的鼻子,她隻是,有一點點想傢。
輕輕握住搭在她腰間的小拳頭,軟軟小小的一隻手,因為主人陷入沉睡,松松的握成一個小拳頭,綿軟無力,卻給予她無盡的力量。
“年寶……”無聲的呢喃,方錦繡撥瞭撥弟弟睡歪的頭發,看著酣睡正香的崽崽,心情一點點變得平靜。
她想瞭想,選取改名框,輸入新店名:[年寶的雜貨店]。
改完後,她的貨架最上端立刻出現瞭這個名字,看著確實比之前的默認名稱順眼多瞭。
她原本想改“年寶的山貨店”,因為現在賣的東西都是野生采集的,野地裡挖的,山裡摘的。
但是這些東西都是季節性的,很快就過季瞭,到時候肯定要開發新商品,具體賣什麼還沒有頭緒,改一個“雜貨店”更有包容性。
這麼雜七雜八想著,方錦繡也不知不覺睡著瞭。
第二天早上,景年醒來,旁邊空蕩蕩的,床上隻有他一個人。
小傢夥兒還以為姐姐真的一個人去城裡瞭沒有叫醒他,嚇得一骨碌坐起來,小褂子都沒來得及穿好,趿拉著鞋子跑到廚房。
還好還好,廚房有香味兒,姐姐是在做飯。
方錦繡濕著兩隻手出來拿柴火,看見自傢崽呆呆站在門外,順手把手上的水漬往衣服上一蹭——瞧瞧,以前她哪會幹出這種事,自己受不瞭,她媽瞧見瞭也肯定會罵。
可是沒有圍裙,村裡沒有哪傢會裁那麼一大塊整佈當圍裙,做衣服還嫌佈不夠呢,佈也是要佈票的。
甚至她在桃飽上買的衛生紙,因為質量太好都不敢光明正大拿出來用,隻能偷偷地教給年寶怎麼用來上廁所怎麼擦幹凈,姐弟倆偷摸用。
其他的什麼手帕紙濕紙巾,更是想都不要想瞭,這會兒流行用手絹,講究一點兒的人,會隨身攜帶手絹,需要的時候就拿出來用。
方錦繡其實不太習慣用手帕,因為稍微臟一點兒她就想換想扔,用衛生紙習慣瞭的後遺癥。
“年寶,怎麼瞭?。”她手上剛沾瞭水,冰涼涼的,沒敢往小崽崽臉上摸,蹲下、身親昵地貼瞭貼臉。
景年配合地把臉蛋湊過去,跟姐姐貼貼,小聲哼唧著撒嬌:“我睜開眼睛,姐姐不見瞭,還以為……”
方錦繡頓時明白瞭,樂不可支道:“哈哈哈哈你是不是以為姐姐偷偷跑瞭,那不能,快去洗臉刷牙,吃完飯咱們就出發瞭。”
“嗯嗯,我很快的,姐姐等等我。”景年點點頭就想往回跑,被方錦繡拉住,“小迷糊,衣服都沒穿好,當心感冒生病,要去醫院找醫生伯伯打針瞭。”
小褂子穿瞭兩天,又該洗瞭,年寶是個愛幹凈的崽崽,那些往衣服上擦鼻涕,在地上打滾兒之類的習慣通通沒有。
他手要是臟瞭,自己能舀水就自己舀水洗,舀不到,就舉著小手跑來找姐姐。
但是他到底年紀小,不小心摔跤沾到的灰,幹活蹭到的土,還有看火的時候煙灰也大,衣服難免容易臟。
方錦繡給他洗衣服倒不覺得費力,沒有特別難洗的污漬,景年還好,好歹有一件換洗的衣服,方錦繡連換洗的都沒有。
起初幾天強忍著,頂多把內衣褲在晚上偷偷洗瞭,然後哄景年去睡覺,她自個兒在灶邊烤幹瞭換上。
後來手裡頭終於有點兒餘錢瞭,連夜給自己還有年寶買瞭新的內衣褲——外衣是不敢買的,姐弟倆怎麼搬回來的,全村人都曉得,突然多出兩身新衣服,這不是擺明瞭有問題。
但是景年的兩件衣服本就不很新,穿得多洗得勤,方錦繡一伸手,本想給他扣扣子,結果扣子給拽下來瞭。
方錦繡:“……”
她反手把掉下來的扣子塞進口袋裡,尬笑道:“回頭姐姐給你縫一下。”
說著攏瞭攏年寶衣襟,好在掉的是中間的扣子,不是很礙事。
景年也摸瞭摸自己的衣服,歪頭想瞭想,拽著一隻袖口,把手臂抽出來,然後從衣服中間的洞裡伸瞭出來,擺瞭擺,一臉驚喜:“姐姐,看我肚子上,長瞭隻手!”
方錦繡:“噗……”
這誰傢的傻崽!
玩瞭一會兒自己手,景年還記得要去刷牙洗臉,噠噠噠往臥室跑。
從籮筐裡找到藏著的毛巾——這是方錦繡從桃飽買的,縣裡還有公社供銷社,都沒這樣的款式,她不敢擺出來。
這個金手指,方錦繡用得很小心,現在買過的大部分東西,都是吃的,進瞭她和景年肚子,包裝也都燒瞭。
其他生活用品,大件不買——也買不起,小件買瞭藏好,要用的時候再拿出來,麻煩是麻煩瞭點兒,安全。
景年拿著毛巾到外間,用姐姐給他準備好的水洗漱完,又跑到廚房去。
正好方錦繡飯已經做好瞭,自從她店裡生意好起來,姐弟倆別的不說,飲食水平上升瞭一大截。
今天早上吃的是青菜雞蛋掛面,面條是在桃飽上買的筒面,扔瞭一把蘭花嬸子送的小青菜,打兩個荷包蛋。
除此之外,方錦繡還做瞭兩個煎蛋,她買瞭很小一瓶油,剛開始熱鍋的時候倒一點兒,然後趕緊煎雞蛋,否則火太大瞭她控制不好,特別容易煎糊。
之前在秋雲嬸子傢買的十個雞蛋早就吃完瞭,後來她又去買瞭一些,還去別的關系好的人傢傢裡也換瞭一些,別的供不上,雞蛋一天最起碼兩個。
景年看看自己碗裡兩個蛋,一個圓潤白胖的荷包蛋,一個邊緣有點焦焦的煎雞蛋,都好吃的不得瞭的樣子。
筷子一戳,把雞蛋串在上面,啊嗚咬瞭一大口,好吃得瞇起眼睛。
面條方錦繡加瞭一點兒鹽,很清淡,小青菜爽口,雞蛋香嫩,面條看起來不起眼,這可是細糧,好多人傢現在都吃不上呢。
還有一小碟醬茄子,上次搬傢的時候田嬸子送的一罐醬菜,一開始方錦繡都沒搞清楚裡面是啥,後來才知道是醬菜,咸香下飯,一小碟就夠她和景年吃一頓飯瞭。
稀裡呼嚕把面條吃下肚,面湯也喝光瞭,早上略有些寒涼的溫度好像都沒那麼冷瞭。
景年用柔軟得不像話的衛生紙擦瞭擦嘴巴——這也是他姐姐變出來的,好軟好軟,可能他姐姐就是故事裡的仙女吧。
這是景年近段時間產生的想法,但他不敢講,因為故事裡仙女如果被戳破身份,就要離開瞭,他不想姐姐走。
擦過嘴的衛生紙扔進灶裡直接燒瞭,景年跑去提瞭背簍出來,等姐姐洗完碗,眼巴巴看著:“姐姐,我們走嗎?”
“走。”方錦繡看看蹲在背簍旁邊,比背簍還矮一截的小團子,心中一動,“年寶,你能進去嗎?”
“啊?”景年一愣:“進哪兒?”
方錦繡也蹲下來,扶著背簍:“這裡面,看能不能待著,姐姐背你。”
今天可沒有牛車坐瞭,去縣裡要走挺遠的路,她還好,這段時間鍛煉下來,身體素質明顯比穿越前強很多,走個路問題不大。
年寶實在太小瞭,腿短,走得也慢,指望小短腿趕路,太不合理。
景年聽姐姐這麼說,小心翼翼跨進去,大人用的背簍雖然是小號的,那個頭也不小,景年站在裡面,脖子以上都露在外面。
能進倒是能進,就是不那麼寬敞,這個背簍深度可以,但是直徑不很大,尤其是在景年試圖蹲下去之後,膝蓋肩背很容易撞到筐壁,有點兒硬。
“不行。”方錦繡皺眉,這樣弄著太難受瞭。
景年眨眨眼,小聲道:“姐姐,我能自己走。”
他有點兒擔心姐姐不帶他瞭。
“沒事,姐姐抱……”
“繡兒,繡兒!”突如其來的喊門聲打斷瞭她的話,景年耳朵可靈,一下子聽出來瞭:“是田嬸嬸。”
方錦繡把弟弟從背簍裡抱出來,跑去開門。
一打開門,果然是田嬸子,不光有她,還有她丈夫方石頭和兩個孩子。
她傢大兒子方文有十來歲瞭,二女兒方芳跟紅妮兒同年,都是八歲,大月份。
“田嬸兒,石頭叔,你們怎麼來瞭?快進來坐。”方錦繡連忙招呼道。
“不坐瞭,這都啥時候瞭。”田嬸子向來快人快語,方錦繡說一句,她已經說瞭一大串:“趕緊的,今個兒向陽公社有大集,可熱鬧瞭,咱們早點兒去搶個好地兒。”
向陽公社是隔壁公社,離得也不很遠,那邊靠著幾座大山,山裡頭的很多地方種不瞭地,山民得吃飯,所以就有瞭這種大集,能出一些山貨。
有的貨都不收錢,人傢隻要指定東西來換,因為有錢也買不到一些生活用品。
附近村子的人也會趁著這個機會,把傢裡的蔬菜、醃菜、編的籮筐簸箕草鞋之類的,或者其他能換東西的二手物件帶過去,交易一些需要的東西回來。
方錦繡一愣,下意識道:“我今天要去縣城取包裹……”
景年這會兒也跑出來瞭,積極展示存在感:“對,我跟姐姐一起去。”
田嬸子一聽,立刻道:“那不耽誤,咱們先去縣城,那大集半上午才開。”
畢竟山民住得偏遠,路不好走,集市開早瞭走夜路太不安全,這會兒山裡可是還有狼有熊的。
“從縣裡去向陽公社路還好走一些,正好給我們芳兒買新本子去。”田嬸子一臉喜氣的摸瞭摸女兒頭發,“一會兒媽再給你買枝鉛筆,帶橡皮的那種。”
小姑娘高興得不行,抿著嘴笑:“媽,不帶橡皮的就行,便宜五分錢呢,我原來那橡皮還能用。”
景年眨眨眼,拉瞭拉姐姐衣擺,方錦繡彎腰,聽見崽崽在她耳邊小聲說:“姐姐也有鉛筆,還有鋼筆,讓壞人拿走瞭。”
方錦繡咬牙又給方傢人記瞭一筆,那鋼筆還是她生母留下的,是她以前上學時候用的,筆身上還有刻字,是她生母的名字。
原身小姑娘窮到吃土的時候,都沒把鋼筆拿出去換吃食。
後來她重新有瞭傢,養父母對她很好,沒人會拿她的筆,就沒有再藏著,而是拿出來用。
結果不用說瞭,連房子都被占瞭,她的筆都不知道被方傢哪個人給拿走瞭,那麼小,往身上一揣,誰能找得著。
田嬸子是個大嗓門,幾人在門口說得熱鬧,鄰居傢聽見動靜,秋雲嬸子帶著女兒也過來瞭。
幾個小輩先打招呼,田嬸子問:“你準備好瞭沒?”
她老早在地頭跟秋雲嬸子碰面的時候,兩人就商量過瞭,今天一起去趕集。
“好瞭,翠翠她爸正捆他那些玩意兒呢。”秋雲嬸子說。
她傢要拿出去換的東西,大頭就是她男人編的筐啊簍子之類的東西。
方錦繡也趕忙收拾起來,既然有這種機會,當然要去看看,她從縣城回來,手裡正好有錢,可以光明正大買一些需要的東西回來,傢裡現在什麼都缺。
兩個嬸子去幫忙,方石頭去秋雲嬸子傢幫忙瞭。
大人們說起趕集籌貨,還有今天想買的東西,幾個小孩子湊到瞭一塊兒。
方文不想跟兩個小丫頭呆一塊兒——景年被他忽略瞭,他跑去找他爸。
紅妮兒小聲問方芳:“你要去縣城買新鉛筆嗎?”
方芳在同齡人面前,明顯放開許多,兩傢關系好,她跟紅妮兒歲數相仿,從小一起長大一起玩,算是很好的小閨蜜。
小姑娘仰著下巴,驕傲道:“我期中考試,語文考瞭98分,數學92分,是我們班第三名,我媽說獎勵我。”
方傢坪村沒有學校,村裡上學的孩子都在上屬的朝陽公社讀書,公社裡有一個小學一個初中,高中就得去縣裡瞭。
“真好……”紅妮兒一臉羨慕地看著小夥伴,神情略有失落。
景年最近跟紅妮兒待在一起的時間長,很喜歡這個溫柔的小姐姐,看她好像不太開心,軟聲道:“紅妮兒姐姐,你不開心嗎?你跟年寶說,年寶哄你!我會講笑話哦。”
是姐姐給他講的,超級超級好笑,他肚子都笑痛瞭。
紅妮兒沒聽笑話也被逗笑瞭,小聲說:“我想上學。”
她也想讀書,如果她能上學,她肯定好好學,很努力很努力。
景年沒太明白,他姐姐上瞭很長時間的學,還是高中生呢,很厲害的。
方芳姐姐也上學瞭,黑蛋兒哥哥也上學,他還聽黑蛋兒跟二牛說,上學一點兒都不好玩,坐在教室裡不能動,可煩瞭,不聽話老師還會打人,他爸還說打得好!
姐姐也跟他說,等他再長大一點兒,是個大孩子瞭,就送他去上學。
所以景年以為,小孩子都要上學的,為什麼紅妮兒姐姐因為想上學這麼難過呢?
“你去呀。”景年說:“你去上學,不要不開心,學習是很好的事。”
這也是姐姐跟他說噠!
“我傢沒錢……”紅妮兒聲音更小瞭。
其實原本她媽存瞭錢給她上學的,存瞭好幾年,可是前兩年下大雪,把她傢房子壓壞瞭,她奶被壓到腿,治腿花瞭錢,還有修房子……她傢就沒錢瞭。
紅妮兒不想媽媽傷心,提都沒提想上學的事,就自己憋著難過,小夥伴問起,才透露瞭一點兒情緒。
方芳也點頭說:“對,學費可貴瞭,一學期要三塊錢呢,我們班沒交學費的同學,老師找他們好幾回瞭,有的老師還讓他們站著上課。”
她一臉心有餘悸,交不起學費被老師點名,真的很丟人的。
景年傻眼瞭,他也沒錢,他姐姐好像也沒錢,他傢好窮的,被壞人搬空瞭。
那他也沒錢上學瞭?
不過景年很想得開,沒錢上就不去瞭,他姐姐可以教他,他姐姐最最最厲害。
不光想自己自學,他還給紅妮兒安利:“紅妮兒姐姐,不上學也可以學習,你跟我姐姐學呀,我姐姐好厲害噠,我會數……”
他掰著手指頭,把姐姐教給他的數字,從一數到十,手指頭再往回掰,數到二十。
“我還會拼音哦。”姐姐教給他的知識,他每天都有復習,記得可牢瞭。
紅妮兒聽愣瞭,她也會數數,能數到七八的樣子,是以前方芳剛開始上學時候她跟著學瞭一點兒。
年寶這麼小,竟然能數這麼多,太厲害瞭吧?
“這都是繡兒姐教你的嗎?”紅妮兒忍不住問。
景年點頭:“對呀,我姐姐教我的,我姐姐懂得可多瞭。”
小奶音裡透著驕傲,小黃鶯一樣,啾啾啾。
方芳插話道:“繡兒姐是高中生呢!”
紅妮兒眼底漸漸燃起希望:“那……那我能跟你一起學嗎?繡兒姐能願意教我不?”
景年思索片刻,他姐姐好忙的,紅妮兒姐姐也好忙,好多活要做,不知道能不能行……
“我要去問問我姐姐,不過我姐姐很好很好的,她要是有時間,一定會答應的。她要是沒時間,我……我教你!”
紅妮兒也不嫌棄他年紀小,喜笑顏開道:“好呀,年寶教我也行,我……我幫你幹活,回頭我摘瞭野梨子,拿回來給你吃。”
她的想法很樸實,年寶比她懂得多,她跟年寶學就是應該的。
方芳說:“還有我,我也教你,我教你語文。”
“啥語文?”大人們收拾好東西瞭走出來,見三個小傢夥湊一塊兒嘰嘰喳喳,田嬸子笑著問瞭一句。
紅妮兒豎起手指在唇前,給小夥伴比瞭個噤聲的手勢,景年和方芳點點頭,捂著嘴巴笑。
“喲,還有小秘密呢。”田嬸子笑瞇瞇打趣瞭一句,掐著景年腋下把他舉瞭起來。
視線突然升高,景年懵瞭一瞬,然後田嬸子用掂豬仔的手法,順手掂瞭掂年崽,跟方錦繡誇贊:“我就說年寶看著長瞭點兒肉,你養得真好。”
方錦繡唇角一翹,露出養崽人勝利的笑容,矜持道:“還是有點兒偏瘦,正是長身體的時候,傢裡條件不行,我們年寶上次去縣醫院檢查,營養不良呢。”
“那是得補補。”田嬸子認同道,順手把景年放下來。
秋雲嬸子看著兩眼透著茫然的小團子,憐惜地說:“難怪你換那麼多雞蛋,今天大集上肯定有賣蛋的,說不定還有賣野雞的,買回來燉……”
說到這裡,她突然卡住瞭,想起來方錦繡手上也沒什麼錢,眾所周知的十塊,置辦傢裡那些東西,買雞蛋,零零碎碎得花出去好幾塊瞭,剩下的錢還得過日子,眼瞅著冬天來瞭……
想到這些,秋雲嬸子就替姐弟倆愁得慌,就盼著那個城裡親戚,真能給寄點兒有用的東西,貼補貼補。
方石頭和萬忠已經用草繩捆好瞭那些竹筐竹簍,方文在景年傢門口探頭探腦,田嬸子看見兒子,催促道:“快走瞭,還得去縣裡,有啥話路上說。”
方錦繡把背簍背好,她背簍裡藏瞭之前準備給李小圓的那三百顆糖,用牛皮紙包得嚴嚴實實放在最下面,加上今天能收到的兩包,能湊齊李小圓需要的數量,還能餘一百多顆。
上面意思意思放瞭一點兒吃食,今天趕大集不一定能趕在中午前回來,很多人都帶瞭幹糧準備路上吃。
方錦繡帶的是兩個煮雞蛋兩個煮紅薯,她傢明面上,也沒有別的什麼拿得出手的吃食瞭。
景年剛被田嬸子放下來,姐姐又來抱他,景年晃悠著小短腿,急道:“姐姐,我寄幾走!”
因為太著急,話都說不清瞭。
“走啥啊,你這小短腿,哪兒跟得上。”田嬸子招呼兒子:“文子,把你爸那筐裡的東西收你背簍去。”
方石頭挑瞭兩個筐,筐裡是田嬸子傢種的菜,別看村裡不怎麼缺菜吃,各傢都有菜地,公社還有縣裡的人,每個月隻能守著副食店看供應什麼,聽說有大集,有時間的都會來湊熱鬧。
蔬菜好賣是好賣,就是賣不上價,蘿卜白菜之類的,一兩分錢一斤,這麼兩筐菜,估摸能賣個塊把錢就不錯瞭。
田嬸子傢這兩個筐還沒裝滿,雖然都有菜地,但菜地就那麼大一塊兒,農村大都是大傢庭,一傢七八上十口人很正常,人多瞭什麼消耗都大,地裡菜也吃得快。
田嬸子傢能勻出這麼多拿出來賣就不錯瞭,還是因為她傢人口沒那麼多,餘下來一些。
方文聽見他媽的話,放下自己背上的背簍,去拿他爸筐裡的菜。
秋雲嬸子一下子明白瞭,說:“我傢有一條紅妮兒的小褥子,我去拿來。”
方錦繡也明白瞭,不好意思道:“文子還小……”
“他小啥,你看他那個頭。”田嬸子吐槽親兒子一點兒不留情面:“光長個子不長腦子,他妹妹考第三,他考倒數第三,氣死我瞭。”
方文憨厚地笑瞭笑,他像爸爸,他爸方石頭是村裡有數的大個兒,都快有一米九瞭,他才十歲,隻比他媽矮半個頭,看著像個十五六的少年。”
方石頭把另一個筐裡多裝裡一些菜,拍拍手,笑道:“有把力氣也行,肯幹活就餓不著。“
景年看看逐漸空出來的大筐,探頭瞧瞧,眼神好奇。
大傢一起動手,很快騰出一個籮筐,秋雲嬸子也把紅妮兒的小褥子帶來瞭,這是幾年前傢裡條件還行的時候,她特意給閨女扯瞭佈做的,紅色小碎花,可好看瞭。
把竹筐擦幹凈,再把褥子鋪進去,景年被姐姐抱起來脫掉小鞋子,然後放進瞭竹筐裡。
因為墊瞭一層褥子,軟軟的,竹筐大小也合適,他坐在裡面,一點兒不擠,還能靠在旁邊。
“姐姐,這個好舒服!”小傢夥高興的在筐裡到處看。
“坐好嘍!”方石頭把扁擔挑起來,一頭是一筐菜,一頭挑著個娃娃,其他人走在旁邊,笑呵呵地跟上。
路上陸續遇見其他要去趕大集的村人,便幹脆一起走瞭,景年正趴在筐邊,稀罕地往外看,突然看見個認識的人,連忙喊他姐姐。
方錦繡彎腰低頭:“怎麼啦?”
景年伸出一根手指指瞭指,哼哼著告狀:“她是壞人,捏我好疼,姐姐不要跟她做朋友。”
方錦繡一看,嘿,這不是原身的塑料姐妹方桂花嗎?
她傢年寶記性好,什麼事都不瞞她,之前遇到的事,全跟她說瞭。
她有瞭記憶之後,也反應過來瞭,這就是傳說中的塑料閨蜜,明裡暗裡哄瞭方錦繡不少東西。
之前忙著求生沒心思管,方桂花要是敢湊上來……
“繡兒,好久沒見,你咋還不下地幹活呢,現在二林叔和慧姨也不在瞭,你還這麼懶,以後喝西北風呀?”看似關心,實則處處是坑。
方錦繡皮笑肉不笑地看著她:“你也知道我傢現在過得難,那你以前從我這借走的錢,是不是該還我?”
方桂花臉上的笑一下子僵住瞭,結結巴巴道:“誰、誰借你錢瞭,別瞎說。”
方錦繡確實沒證據,方桂花每次借錢借的不多,一分兩分的,關系好,原身臉皮薄,不好意思要,日積月累,估摸也有好幾毛瞭——主要是因為方錦繡也沒什麼錢能借給她。
“那你頭上的發卡,是我的吧?”方錦繡說。
方桂花眼睛瞪得像銅鈴:“這不是你送我的嗎?”
方錦繡表情比她還震驚:“我這麼窮,怎麼會舍得送你這麼貴的發卡,你是我什麼人啊?”
方桂花:“……”
你問我?你問我??我怎麼知道你這個傻子怎麼想的?!
“你還給我,回頭我看能不能換點兒錢,或者換口吃的也行,我弟弟都營養不良瞭。”說著,方錦繡直接上手去薅她頭發。
“唉……你別碰我!”這發卡可是方桂花的寶貝,連忙伸手去護。
實際上方錦繡的目標根本不在發卡上,借著兩人撕扯的動作,偷偷在方桂花身上的軟肉上掐瞭好幾下。
讓你欺負我年寶!
騙我錢就算瞭,你還掐他,軟嫩嫩的崽崽,磕碰一下她都心疼,竟然被人欺負瞭!
方桂花疼得直叫喚,覺得方錦繡是不是瘋瞭,嚷嚷道:“你怎麼掐人啊!”
方錦繡:“誰掐你瞭,把發卡還我!”
一提到發卡,方桂花就不吱聲瞭,旁邊其他人也隻以為方桂花是因為不想還發卡所以胡亂攀咬。
方桂花幹慣瞭粗活,力氣比方錦繡大,狠心一把推開她,還被拽掉瞭一縷頭發,卻是纏在她自己手指上的,吃瞭個啞巴虧。
“瘋子!”方桂花罵瞭一句,捂著發卡朝她媽跑過去,隱約聽見她媽的斥罵聲。
方錦繡哼瞭一聲,小聲跟年寶請功:“姐姐給掐回去瞭。”
籮筐裡的小團子,捂著嘴巴笑得眉眼彎彎,姐姐幫他打壞人,姐姐在保護他呢!
不過今天可能不宜出行,前腳走瞭個道行不深的方桂花,後腳在村口遇見瞭方老太和她兩個兒媳婦,還有她寶貝小孫子方金寶,肉秤砣一樣墜在他媽懷裡。
方錦繡目不斜視,在她不能徹底幹翻這不要臉的一傢子之前,她采取的政策是不主動招惹,以及被動反擊。
平時當他們不存在,但是要惹到她頭上,一定要豁出去把他們嚇唬住,不然這些欺軟怕硬的,就會覺得她好欺負,她和年寶會被吃得渣都不剩。
“壞人……”景年趴在筐邊,攥住姐姐衣角,噘著嘴巴,看看自己小短腿,小短手,重重嘆瞭口氣。
他什麼時候能長大呢,長大成男子漢,就不怕壞人瞭,就能保護姐姐瞭。
挑在扁擔上的籮筐,隨著挑擔人的步伐一晃一晃,跟搖籃一樣,耳邊是姐姐跟嬸嬸們的說話聲,親切溫柔,景年窩在裡面,不知不覺睡著瞭。
等他醒來,已經到瞭縣城。
今天是周日,趕上工人休息學生放假,街上人很多,人聲鼎沸。
景年揉瞭揉眼睛,也沒喊大人,趴在筐邊,懶洋洋到處看,他喜歡觀察這個世界,看到什麼沒見過的,都覺得開心。
細心的紅妮兒最先發現小傢夥兒醒瞭,告訴瞭方錦繡,方錦繡摸摸他睡得熱乎乎的小臉,景年小貓崽兒一樣蹭過去。
“感情真好。”田嬸子感嘆道。
“我最最喜歡姐姐!”剛睡醒的小奶音還有點兒含糊,一點兒不耽誤景年表白。
眾人都笑起來,景年也甜甜的笑,笑著笑著,看見瞭壞人,連忙跟姐姐報告:“她們怎麼跟著我們?”
他說的是方老太一行,其他村人很多都直接去隔壁公社趕大集瞭,隻有方老太一傢還有另外幾傢到縣裡有事的,來瞭縣城。
但是其他幾傢前面路上都分開瞭,就方老太一傢不遠不近,一直跟著。
方錦繡撇瞭撇嘴:“別搭理她們,願意跟就跟唄。”
今天她這邊人多,不擔心那幾個上來找茬。
說話間,已經到瞭郵局,縣裡郵局跟縣供銷社就隔瞭一條街,她們從供銷社門口路過,田嬸子帶方芳去買鉛筆本子。
秋雲嬸子看見女兒眼神裡的渴望,猶豫瞭一下,跟方錦繡說瞭一聲,也帶著孩子進去瞭。
她想著,哪怕買顆糖哄哄孩子呢。
方錦繡把景年抱出來,約好瞭取完包裹來供銷社找她們,她一個人去還方便一些,可以找機會加塞一些東西。
田嬸子看看後頭還跟著的方老太幾人,心裡放心不下,讓大兒子跟著過去。
方文點點頭:“媽,我會照顧好弟弟的。”
他還以為,他媽讓他跟著是去幫方錦繡帶孩子的。
方錦繡沒有拒絕田嬸子的好意,帶著兩個弟弟去郵局,拿出取貨單子給郵局工作人員。
工作人員拿出一個非常具有時代特色的包裹,看形狀裡面是個方形的盒子,外面還裹瞭一層包袱皮,青佈印花,還挺好看的。
還有這種福利!
摸著手裡的包袱皮,軟軟的,她分不太清佈料材質,但是手感很不錯。
方錦繡把包裹提到角落裡,景年貼過來,眼巴巴的:“姐姐,是什麼呀?”
上次二牛問他,他都說不出來。
方錦繡心跳很快,她往後看瞭一眼,果然,方老太幾人也跟過來瞭,正探頭探腦往她這邊看。
“文子,你站這,幫我盯著她們。”方錦繡招呼方文站她側後面,方文聽話地站過去,背對著方錦繡和景年,眼都不眨地盯著方老太幾人。
他想起來瞭,他媽說這個老太婆不是好人,心眼壞死瞭,把繡兒姐還有年寶往死裡逼,難怪他媽讓他過來保護弟弟。
方錦繡選的是個墻角,兩邊是墻,她自己堵一邊,方文堵一邊,方老太幾人又站得遠,怎麼也瞧不見。
她清楚的知道包裹裡有什麼,但那會兒她手裡實在缺錢,買不瞭什麼東西,現在是個好機會,正好可以再加塞一些進去。
她沖景年眨眨眼,拉開光屏,景年一看她動作,立刻知道姐姐要變戲法瞭,捂著嘴巴,兩眼亮晶晶的看著。
方錦繡之前就想過,如果能倒賣,賣哪些東西劃算。
自行車手表是她重點關註的對象,還專門搜過自行車和手表,購物車裡面也添加的有。
現在這機會,自行車不可能,手表……
她看著價格升序搜出來的手表,最便宜的才十一塊錢……但這是電子表,買回去當時能用,還不像現在的手表天天要上弦,但是等電子用完,表就廢瞭。
一塊手表可不便宜,這表要是賣出去,就是坑人。
方錦繡默默點開購物車,那裡面有一塊九成新上弦機械表,八十八塊錢。
她這十來天,最多的一天收入四十多,最少的時候一整天沒生意,不過大部分時候都能開一兩單,除開花出去的,零零碎碎攢下來九十九塊七毛,差三毛就能破一百。
花的省,因為很多東西不敢買,買瞭也不敢拿出來用,等的就是今天這種機會,能拿出來套現。
打開包袱皮,裡面是個紙盒子,把盒子開條縫,手伸進去。
她實驗過發現,每次買東西,其實不是掉在她面前,是掉她手上,隻不過她一直沒有及時抓住,商品就掉她面前瞭。
咬咬牙,八十八買瞭塊不能吃不能喝的手表,確認購買的同時,手上出現一塊有些涼的手表,被她丟進紙箱裡。
這還沒完,她還有十一塊多錢呢。
又迅速找到曾經買過的小瓶食用油,兩百多毫升的,才四塊八一瓶,特別方便藏。
裝東西的紙盒子不大,但是裡面東西少,就兩包糖還有一些錢,三塊小鏡子,還有將近一半的空餘。
她果斷買瞭兩瓶油,塑料瓶子,沒有商標,黃澄澄的油,看著就晃眼——這是她第一次買的感受。
跟丟表一樣,把出現在手上的兩瓶油丟進包裹裡,最後迅速掏出背簍裡的那包糖放在最上面,包裹滿瞭。
至於為什麼一個包裹裡的糖果是兩種包裝……這她怎麼知道,問她“表舅”去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