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是一間寬敞漂亮的臥室,看裝修風格,屬於一個年紀不大的男孩兒,但是書桌書架上一摞摞厚厚的專業醫學類書籍。
明明是大白天,厚實的窗簾拉得死死的,頂上著吊燈,又將臥室裡照得清清楚楚。
一個約莫六七歲的男孩兒,抱著一塊平板,盤膝坐在地上。
他很瘦,這個年紀的男孩兒,還沒到真正始抽條的時候,他有些於細瘦,下巴尖尖,唇色泛白,漂亮的睛裡透出不屬於這個年紀的冷清。
像一尊白瓷娃娃。
冷、白,少瞭點兒鮮活的人兒。
“咄咄咄。”
輕緩的敲門聲響起。
盤膝坐在地上的男孩兒關掉平板,語調平靜:“什麼事?”
門外傳來一個溫和的中年女聲:“少爺,先生和夫人回來瞭,叫你下樓一起吃午飯。”
不知道是門板隔音太好,還是女人聲音太低,到最後幾個字,聲音幾乎低不可聞。
男孩兒沒有回話,女人也沒催促,在門外靜立片刻,確定不會得到回復後,留下一句:“他們在樓下等你。”
便離瞭。
腳步聲漸遠,男孩兒依舊沒有起,他重新打平板,手指在視頻軟件上停頓瞭片刻,最終還是收瞭回去。
看見景年的視頻是意外,現代人沒有,手機好像自帶監聽功能,比如他從來沒有在手機上搜索“厭食癥”相關,偶然打視頻軟件,首頁上推送的有許多此類視頻,以及美食、吃播。
男孩兒對此毫無興趣,他想要的話,什麼都能吃到,完沒必要看別人吃。
但是那個視頻的封面是正在啃雞腿的景年。
他也想不清楚,為什麼無意中掃到,就挪不。
那個視頻他刷瞭很多遍,因為生病,他對食物有種心理上以及生理上的厭惡感,尤其是雞腿這種油膩膩的東西。
但是這一次,詭異的,看著視頻裡的小男孩兒大咬著雞肉,小臉蹭得臟兮兮,竟然也不覺得惡心。
那天晚上的雞絲粥他多喝瞭,沒有吐出來。
“嗡嗡……嗡嗡……”手機在書桌上發出震動聲。
男孩兒起拿起手機,來電顯示是“媽媽”。
他接通電話,沒有發出聲音。
聽筒裡傳來一個溫柔的女聲:“阿廷,媽媽做瞭雞絲粥,你下來嘗嘗好不好?”
宗廷沉默片刻,突然:“我想吃粉絲湯。”
聽筒裡一下子沒聲瞭,瞭幾秒鐘,電話裡的聲音一下子拔高瞭幾個貝:“媽媽這就給你……不是,讓阿姨給你做,等媽媽學會瞭……”
“嗯。”宗廷輕輕應瞭一聲,電話裡宗夫人依舊在絮絮叨叨:“你想吃什麼樣的粉絲湯?哪種粉?要加什麼配料?”
電話裡還能聽見宗夫人詢問保姆傢裡粉絲種類不的聲音,不的話,要趕緊去買。
“三鮮粉,紅薯粉,加木耳絲、雞蛋絲……”
他難得一這麼多話,還對食物有這種詳細的要求,宗夫人喜不自禁,忙不迭地讓阿姨趕緊做起來。
這些材料都很常見,傢裡都有,等宗廷下樓的時候,剛做好的粉絲湯已經端上桌瞭。
一個小砂鍋放在桌子中間,宗夫人一邊招呼宗廷坐下,一邊給他盛粉絲湯。
小碗裡,粉絲隻夾瞭一筷子,一些配菜,還有湯水。
份量並不多,換景年來吃,這樣的小碗,他最起碼能幹三碗。
但宗廷食量小,強行吃、吃多瞭都會吐。
“阿廷,你嘗嘗怎麼樣?”宗夫人期待地看著兒子。
傢裡負責做飯的保姆阿姨也站在一邊,殷切道:“不知道小少爺要吃這個,不然下次可以提前熬點兒菌菇湯或者骨頭湯做底,會更鮮。”
宗廷看著裝著粉絲湯的精致小碗,腦海裡浮現的是一個粗瓷大碗,真的很大的一個碗,那個孩子低頭嗦粉的時候,整張臉都能埋進去。
他的嘴那麼小,貪心得很,每次都要吃一大,把臉頰撐得鼓鼓的。
吃得心瞭,不光會彎著睛笑,桌子下的隻小腳,還會懸在半空一晃一晃,快樂得要起飛的樣子。
是想起來就讓人心情舒暢的畫面,宗廷也不放松瞭精神,底冷淡稍稍散去。
他拿起筷子,餐廳裡的其他人註意力都在他上。
宗夫人關切地念叨:“小心燙。”
宗先生拿著手機,似乎在看手機,但角餘光一直在兒子上。
保姆阿姨更是光明正大地看著他,似乎等他現場對這碗粉絲湯做出評價和反饋。
宗廷視若無睹,在他將餐食偷偷喂給狗,暈倒送醫院後,很長時間他都是這樣進食的。
一粉絲進嘴,體立刻給出排斥的反應,一股惡心感湧上來。
但是碗裡的食物,跟剛才那孩子吃的太像瞭,好像他也景年的好食欲感染,勉強壓住那股惡心,將粉絲嚼碎咽瞭下去。
坐在他旁的宗夫人長出一,激動的模樣好像宗廷做出瞭什麼瞭不起的動。
宗廷慢吞吞地吃完瞭一碗粉絲湯,宗夫人試探著問:“要不要再吃一點兒?”
宗廷猶豫片刻,點瞭點頭。
宗夫人立刻伸手去拿湯匙,沒快宗先生,她丈夫搶在她前面,給兒子碗裡添瞭大半碗粉絲湯。
宗夫人:“……”
宗廷平靜道謝:“謝謝爸爸。”
宗先生點點頭:“多吃點兒。”
二碗粉絲湯,宗廷隻吃瞭小半碗就吃不下瞭,再吃下去還要吐。
他沒有勉強自己,將碗往前推瞭推:“我吃不下瞭。”
“那就不吃瞭。”宗夫人立刻道。
今天孩子已經吃瞭不少瞭,她也擔心宗廷突然吃太多會受不瞭,厭食癥有時候還伴隨著暴食,然,吃完瞭會吐的,這樣對腸胃刺激更大。
宗廷擦瞭擦嘴,輕聲道:“我上樓瞭。”
他的胃又始翻騰,催促著他將剛吃進去的食物吐出來,但是要忍住不能吐,習慣後就更沒辦法正常進食瞭。
“阿廷!”宗夫人突然叫住他。
宗廷停下腳步,宗夫人遲疑片刻,小聲道:“別忘瞭吃藥。”
“好的媽媽。”宗廷平靜地回道。
他繼續往樓上走,剛走到走廊上,一陣惡心突然上湧,宗廷跪倒在地,捂著嘴巴,面色蒼白,好一會兒才緩勁兒來。
此時,樓下隱約傳來父母的交談聲。
宗先生:“別難瞭,阿廷的狀況越來越好,今天中午吃瞭那麼多,以後會更好的,應該高興不是。”
“多?這叫多?還沒巴掌大的碗,他這麼大的男孩子,加起來才算吃一碗,你管這叫多?”宗夫人的聲調明顯變急,壓抑著憤怒。
“我不是這個意思。”
宗先生在外也是一不二的人,面對急切的妻子隻能低頭:“我是,相比以前,阿廷的病情在好轉。”
沒想到這句話不但沒有安慰住宗夫人,反而讓她徹底爆發瞭:“病情!病情!”
“我兒子生下來的時候,什麼病都沒有,他健健康康,喝奶都比別的小孩兒喝得多。”
她紅著眶,瞪著丈夫:“是你,宗恒,是你把我兒子害成這樣!”
話一出,宗夫人自己也意識到這話有點兒傷人,猛地閉上瞭嘴。
傢裡的保姆阿姨早在夫妻倆吵起來的時候,悄無聲息地撤下瞭。
空曠的餐廳裡,夫妻倆沉默相對。
好半晌,宗夫人張瞭張嘴,想什麼,沒有出聲。
宗先生嘆瞭,拍瞭拍妻子肩膀,嗓音低沉:“抱歉,是我的錯。”
宗夫人搖瞭搖頭:“我也有錯,如果初我多註意一點兒……”
到這裡,她想起那段不好的經歷,痛苦地閉上:“是我這個媽媽的失職,讓孩子在我皮子底下人折磨。”
“不怪你,是我把她帶回來的。”宗恒安慰道:“而且那段時間媽她在醫院,你頭跑,已經夠辛苦瞭。”
宗恒也沒想到,照顧他長大的保姆阿姨,竟然會私下虐待他兒子。
她做得足夠隱蔽,不打不罵,隻是打著營養均衡的旗號,逼著宗廷吃他不想吃的食物。
一始是言語壓迫,後來變成瞭強塞強灌,等他們發現的時候已經晚瞭,宗廷已經得瞭厭食癥,不肯跟他們交流,拒絕進食。
宗恒和妻子明白,這是因為那個保姆剛始逼迫宗廷的時候,他曾經向父母求助,那人逼他吃不想吃的東西。
但是他們隻以為是小孩子挑食,宗恒又於信任那個女人,才導致瞭後來的結果。
夫妻倆後悔莫及,但已經晚瞭。
後來他們花瞭很長時間帶孩子去看病,因為年紀太小,很多藥用不瞭也不能用。
心理方面,宗廷年紀雖小於聰慧,傷害後心防尤其重,換瞭許多個心理醫生也沒什麼用。
夫妻人隻能盡量放下手頭事務,耐心陪伴,細心解,才漸漸讓宗廷變成現在這樣。
宗夫人趴在丈夫懷裡,低聲啜泣:“阿廷會好的,對嗎?”
“會的,他已經在好轉瞭,不是嗎?”
“嗯,阿廷一定會好的。”
走廊上,宗廷保持著跪坐的姿勢,腦袋倚靠在欄桿上,一動不動,神透著茫然。
他一直以為,父母可能沒那麼在乎他,所以才任他人欺負。
就像某些蠢貨的一樣,他得瞭精神病,宗傢可以養著一個得瞭病的廢物,但絕不會讓一個精神病宗傢的繼承人。
原來,也可能是因為他們沒那麼聰明,壞人給蒙蔽瞭嗎?
他突然想起景年,直播雖然隻看瞭今天一次,但他看關於他的所有視頻。
評區裡,景年是留守兒童,父母都不在邊。
還他壞孩子欺負,慘兮兮的。
但他總是在笑,睛彎成月牙,咧一嘴小米牙,朝誰都笑得超甜。
總不能是自己連那個小呆瓜都不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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