景年蹲在兄姐身旁,看他們幹活,間或兄妹三個閑聊幾句,氛圍極好。
忽然間,他嗅到一股濃鬱的鮮香。
景年猛地站起來,小鼻子抽動著,奶聲嘟囔:“香,香香。”
陸蓉也抽瞭抽鼻子,驚喜道:“是不是阿娘燉好雞瞭?”
“雞,大雞,年哥兒吃。”景年急得原地蹦噠,“阿姐,年哥兒吃!”
他聽見啦,阿娘說,要給年哥兒燉雞,給他吃雞腿。
景年不曉得雞腿是什麼,可是這麼香香的雞,雞腿定是極好吃的。
恰好這一籃子稻穗也搓得差不多瞭,陸蓉將搓下來的半籃稻粒放好,興沖沖道:“走,咱們看看去。”
“看,看雞!”崽崽嗅著香味兒,是半句話不離雞。
陸蓉也咽著口水,滿臉的笑:“好,咱們去看看年哥兒的雞,年哥兒給不給阿姐吃?”
陸景堂直搖頭,蓉娘真是心性尚幼,竟然還逗弄起小五郎瞭。
“給!”小奶音斬釘截鐵。
“阿兄呢?”陸景堂話一出口,瞳孔微縮,他這是在做什麼?
“給!”甜甜的小奶音,瞬間將陸景堂包裹。
景年親親熱熱地將臉頰貼在兄長頸間,大眼睛裡凈是疑惑,似乎在奇怪,兄姐為何要問這種問題,難道還會有別的答案嗎?
陸景堂別過臉,他在夢中,是泰山崩於眼前而不驚的大人物。
可現實中還未修煉到那般境地,別過臉去,一隻紅彤彤的耳朵出現在景年眼前。
崽崽眨眨眼,阿兄的耳朵,好紅呀!
兄妹三個走到廚房,越走近越容易聞到雞肉燉煮出來的那股香氣。
景年簡直口水泛濫,趕緊把臉埋在兄長肩膀上,擔心口水流出來。
“阿娘阿娘,雞燉好嗎?”陸蓉一踏進廚房,便忙不迭地問。
“快瞭快瞭,別急。”陸楊氏笑瞇瞇地同女兒說,她雖然也饞,但更心疼孩子,看見孩子們吃,比她自己吃瞭還高興。
怎麼可能不急!
陸蓉揭開鍋蓋,探頭過去,熱氣混雜著香氣撲面而來,陸蓉控制不住地快速抽動鼻子,猛吸一口香氣。
然後她迅速將鍋蓋蓋上,站遠一點兒,緊閉著嘴巴,不讓口水漏出來。
“阿娘,香香!”景年咂巴著小嘴,滿臉都寫著“想吃”。
陸楊氏看孩子們饞得不行,便揭開鍋蓋,取一根筷子,往雞肉上插瞭一下。
筷頭戳破雞皮,接下來明顯遇到瞭阻力。
陸楊氏說:“再煮片刻,年哥兒年歲小腸胃弱,雞肉要燉得爛糊一些,他才好吃。”
景年忍著饞說:“阿娘吃,阿兄吃,阿姐吃。”
他聽懂瞭,阿娘說再煮片刻,是因為他年紀小,吃不動。
崽這般懂事,陸景堂和陸蓉兩個,更不好意思先吃瞭。
陸蓉沒話找話地說:“阿娘,用雞湯泡餅,一定極好吃。”
“餅餅!”景年立刻舉起小手:“年哥兒能吃餅餅!”
“是,咱們年哥兒,能吃半張餅呢。”陸楊氏在孩子們面前,有足夠的耐心,臉上一直帶著笑。
孩子能吃,她也歡喜,哪怕會因此發愁糧食不夠,卻不妨礙她高興自己的孩子有一個好飯量。
“年哥兒能吃……吃這麼多……”崽崽小手比劃瞭一個大圓,比他臉還大,表示他很能吃的。
那是一整張餅的份量,往常他從未能吃到過那麼多餅。
陸劉氏分餐,像年哥兒這樣的小娃娃,能分四分之一個餅就算多瞭,往往隻是掰一小塊給他。
陸蓉笑道:“你又沒吃過一整張餅,如何知道能吃這麼多?”
景年撅嘴,不服氣地說:“年哥兒能吃,年哥兒能吃噠!”
“好,好,我們年哥兒能吃。”陸蓉把崽逗急瞭又去哄。
陸景堂想起夢中所見,那些高門大戶子弟,如年哥兒這般大時,許多尚在吃奶,奶娘都有好幾個。
而他年哥兒,連吃一個完整的餅,都是奢望。
“阿娘,年哥兒說話是不是順暢一些瞭?”陸蓉聽崽崽嘟嘟囔囔,半天小嘴都沒停過,越說句子越長。
陸楊氏回憶一番,還真是!
以往年哥兒隻能一兩個字的往外蹦,口齒也不甚清晰,今日怎地,竟能說長句瞭。
陸景堂忙解釋道:“我聽人講,年哥兒這般大的小娃兒,多與他對話,便能使小娃娃口齒伶俐。”
有個詞叫耳濡目染,那些世傢子,自小聽雅言,便顯得比粗門鄙戶傢的小兒聰慧文雅。
陸蓉一聽:“那我要多與年哥兒講話,我教他!”
景年歡歡喜喜:“阿姐教年哥兒!”
母親兄姐都忙,白日若是無人照看他,景年便隻能被關在房中,可連極瞭。
所以今日哪怕是蹲在一旁看阿兄阿姐搓稻粒,他也不覺得無聊,最起碼是有人陪著他的。
陸景堂:“不可在年哥兒面前講臟話。”
陸楊氏則點瞭點女兒額頭:“不許再跟年哥兒講阿爹壞話瞭。”
“阿娘,我哪有……”陸蓉眼神遊移,躲開瞭阿娘和兄長的視線。
陸景堂若有所思,或許他的計劃,最先拉攏的人可以是蓉娘。
“阿姐……阿姐哪有……”景年奶聲奶氣地替姐姐辯解。
陸楊氏好笑道:“你個小人兒,曉得我們在說什麼,便護著你阿姐。”
崽崽便露出軟軟的笑:“年哥兒護著阿姐。”
母子幾個,在廚房裡有說有笑,是難得輕松的氛圍。
中間陸楊氏看孩子等得著急,又掀開鍋蓋,筷子戳瞭戳雞肉,還是有點兒硬。
這是因為小劉氏送的雞本就比較老,肉嫩的小雞還未完全長成,養雞的人傢舍不得吃,若是要賣,賣得也貴,對隻想吃滿口肉的鄉下人傢來說,小嫩雞不劃算。
聞著香味兒,孩子們饞得不行,景年小手捂著嘴巴,不讓口水流出來。
陸楊氏便取瞭個碗,舀瞭一碗雞湯給他們:“先嘗嘗湯。”
陸傢傢貧,廚房沒什麼特殊的調味料,不過陸楊氏廚藝還算不錯。
蔥薑這些是自傢菜園子裡種的,不需多餘的花費,她便切瞭薑片,又將蔥挽成蔥結,一同丟進鍋中煮雞。
除瞭蔥薑,和小劉氏一並送的幹棗,隻加瞭鹽巴調味兒。
這樣簡單的一碗雞湯,卻鮮香無比,湯碗拿在手中,陸景堂首先舀瞭一勺,吹瞭吹喂進小五郎口中:“年哥兒嘗一口。”
崽崽嘴巴張得大大的,啊嗚一口吞下兄長喂過來的雞湯,溫熱的雞湯進嘴,鮮味在嘴裡綻開,紅棗帶來絲絲回甜,好喝得景年小腳直甩。
“香香!這個水香香!”小傢夥兒激動地跟阿娘兄姐分享他的體驗。
陸蓉說:“年哥兒,這是湯,雞湯。”
她迫不及待道:“阿兄,給我也喝一口。”
陸楊氏給她也取瞭把湯匙,陸蓉舀瞭一口,匆匆吹兩下,不等湯涼,便一口喂進嘴裡,被燙得眉毛直跳,也舍不得吐出來。
“如何?”陸楊氏問。
陸蓉豎起大拇指:“阿娘,太好喝瞭!”
此時景年已經由兄長喂著,喝下第二口雞湯,快樂得小臉暈紅,眉開眼笑。
陸景堂手穩心定,一勺接一勺,每一勺都吹涼瞭再喂給幼弟,保證不會將他燙著。
景年喝瞭三四口,再不肯張嘴瞭:“阿兄吃,阿娘吃。”
他現還不太能分清楚吃與喝,都是進嘴裡,有什麼差別嘛。
前個兒還跟阿娘喊,說要吃水。
“阿兄不吃,年哥兒吃。”阿爹靠不住,陸景堂一顆為父為兄的心,恨不得每一口吃食,都喂進弟弟妹妹口中。
“不不不,阿兄吃。”景年卻十分堅持,陸景堂不吃,他就也閉著嘴巴,一臉垂涎地看著碗裡的雞湯,死活不張嘴。
陸景堂無奈:“好,阿兄吃。”
心中卻十分熨帖,這般貼心的乖崽,往後他無論如何,也要護好他。
母子幾個分食瞭一碗雞湯,一人不過幾口,陸楊氏更是隻淺淺沾瞭沾唇,嘗瞭嘗雞湯的鮮美。
陸蓉舔著唇,意猶未盡:“雞湯也太鮮瞭。”
陸景堂似是不經意道:“若是加些菌菇,會更鮮美。”
“真的?”陸蓉因為常年吃不飽,虧著瞭嘴,其實是個隱藏的小吃貨。
“我知道哪裡有菌子!”一聽兄長這麼說,陸蓉立刻道:“我去采一些回來,咱們煮進雞湯裡,還能多吃幾口。”
“吃,吃菌子。”景年就是個小應聲蟲,阿兄阿姐說什麼他都贊成。
陸楊氏忙道:“你們可別亂采菌子,那東西吃死過人的。”
菌子吃起來味道鮮美,滑嫩香軟,有肉的口感,很多人好吃這一口。
隻不過山中菌子種類繁多,有些菌子有毒,吃下去,輕則頭暈目眩,嘔吐腹瀉,重則口吐白沫,當場殞命。
原本村人積累瞭幾種無毒的菌子種類,倒是可以一吃,誰想這看似安全的也不安全,有長得類似的毒菌被采到,吃死瞭一傢子。
這是前幾年發生在附近村子的事,在十裡八鄉傳得沸沸揚揚,讓許多人心有餘悸,引以為鑒。
導致的結果就是原本大受歡迎的菌子,現在已經沒什麼人吃瞭。
為瞭一口吃的,把命給賭上去,除非真是傢裡窮得一口糧食也沒瞭,否則誰敢去賭這一遭。
“無事。”陸景堂沖阿娘安撫地笑瞭笑:“我曾看過一本書,專講菌子,我曉得如何分辨毒菇。”
“阿兄真厲害!”陸蓉滿眼欣羨。
景年拍著小手:“阿兄!厲害!”
陸楊氏也沒瞭反對的意見,書上寫的是聖人言,書本上的知識,怎會出錯呢?
“讀書人可真瞭不得,什麼東西都曉得。”陸楊氏感嘆道。
景年是完全不知事,小捧場王一個。
陸楊氏和陸蓉母女對於陸景堂能讀書識字這事絲毫不奇怪,是因為陸景堂並不是大字不識的文盲,他六七歲時,曾在陸傢族學讀過一年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