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晚上留下吃飯吧。”陸景堂對三郎四郎兄弟倆說。
“不好吧,阿娘要罵瞭。”三郎拒絕得很不真誠。
其實分傢之後,大房二房傢境改善,吃得比以前好多瞭。
但是小孩子就喜歡在別人傢吃飯,好像別人傢的飯食香一些。
“嬸娘……嬸娘跟阿娘去換錢啦!”景年舉手小手,開心地跟兄長分享:“阿娘給年哥兒買糖餅哦!”
三郎眼睛一亮,四郎嘟囔:“阿娘怎地不給我們買……”
這可真是別人傢的阿娘。
景年忙道:“我阿娘,是年哥兒的阿娘!”
“知道嘛,四郎說的是你嬸娘,我們阿娘。”
小崽崽有時候會弄不清楚這些人際關系,陸景堂會耐下性子同他好好講講,三郎四郎兩個就沒那麼多耐心瞭。
“阿兄,那我們便先留下,待會兒同阿娘一起回傢。”三郎找瞭個理由。
陸景堂不置可否,陸蓉端瞭涼茶過來給他們喝。
說是茶,不過是陸景堂采回來的薄荷葉,洗凈後泡水。
他采過兩回,陸蓉便認識瞭,每日采瞭新鮮的回來。
“阿姐,我要多多噠!”崽崽捧著杯子喊。
景年特別喜歡薄荷茶,他喜歡那種嘴裡涼絲絲的感覺,好像連呼吸都帶著涼涼的氣息。
“不可以。”陸蓉不給他添。
三郎一口氣喝完杯中的水,又添瞭一些,不在意道:“就給他一些嘛。”
一口茶水而已。
陸蓉無奈道:“你曉得什麼?!”
她鼓著臉頰跟陸景堂告狀:“阿兄,今日年哥兒趁我不註意,喝光瞭一壺茶水。”
崽崽縮瞭縮脖子,不敢吭聲瞭。
陸景堂將幼弟拎進懷裡:“阿姐說得是不是真的?”
崽崽點瞭點頭,心虛地將臉埋進阿兄懷裡,不敢看他。
陸景堂摸瞭摸他小肚子,還好,不算太鼓。
但是薄荷茶涼氣重,自傢這個崽又是個貪涼的,不能慣著他。
陸景堂板瞭臉:“既喝飽瞭水,待會兒阿娘帶回的糖餅,便不要吃瞭。”
景年倏地睜大眼睛:“要吃!”
“吃不下瞭。”陸景堂嚴肅地說。
“年哥兒吃得下!”景年著急地跟阿兄解釋,他吃得下的!
陸景堂:“吃得下?”
“嗯嗯。”景年忙不迭地點頭,生怕說晚瞭,阿兄就不讓他吃糖餅瞭。
陸景堂沉思片刻,在崽崽擔心的目光中,緩緩開口:“那就吃半個吧。”
半個!
糖餅很小的!
“一個!”景年試圖跟阿兄講條件:“年哥兒吃一個餅餅!”
“不行。”陸景堂毫不猶豫拒絕瞭:“半個,或者沒有。”
“有!有!”景年委屈巴巴:“年哥兒,吃半個。”
陸景堂摸摸崽崽發頂:“乖,下次不許喝那麼多涼茶。”
景年癟著嘴,安慰自己,有半個餅餅,已經……已經很好瞭。
三郎笑嘻嘻道:“五郎,剩下半個,我幫你吃吧。”
勉強安慰好自己的景年:“……”
嗚……他不喜歡堂兄瞭。
因為預想好的餅餅成瞭半個,景年重新坐回門檻上,等著阿娘回來。
他要選一個大大的糖餅,這樣就可以多吃一點啦!
陸景堂叮囑弟弟妹妹看好幼弟,自己回房溫書。
有時候說子肖父,還是有些道理的,三郎四郎兩個,倒也不是說不認真,就是學不太進去的感覺。
都是很機靈的小郎,反應靈活,頭腦也不差,偏偏背書慢得很。
因為讀書的機會很難得,兩人在學堂勉強學著,下瞭學,便很不願意再看書。
如今景年傢裡租住的這個小院足夠大,陸景堂盡可獨自在臥房中溫書學習。
景年也乖巧,曉得阿兄要讀書,這種時候從不去煩擾他。
傢裡的經濟問題也因為草紙生意暫且得到緩解,陸楊氏等人每隔兩三天往縣城送一回紙,技術熟練後,一次能得六七百銅錢,多的時候,甚至能有七八百文。
刨除成本,還有三四百文的賺頭,兩傢一分——因是陸景堂出的造紙方子,二房表示他們拿個兩成,或者給些工錢便成。
陸文元和陸楊氏自然不肯,陸景堂也幫著勸說,他阿爹阿娘都不擅長與人打交道,買賣這事還得落在二叔二嬸身上。
最後定瞭四六分成,二房夫妻覺得占瞭兄嫂便宜,幹活越發賣力。
現今還沒幹到一個月,但是算下來,每傢一月能有一二兩銀的收益。
要知道,當初陸傢沒分傢之前,十幾畝地一年出息也不過二十來兩,幾乎是全傢的收入大頭。
這造紙的活兒,雖說累瞭些,可傢裡的女眷便能做,孩子們也能幫上忙,來錢也多,短期內便能見到現錢,是極好的活計瞭。
傢裡欠的租金已經還上,也有瞭活錢可用,陸楊氏最近心情好極瞭,私下跟孩子念叨過幾次,說這傢是分對瞭,真是因禍得福。
她是極容易滿足的人,生活稍微好過一些,便覺得心滿意足。
前幾日聽人提起他們傢三房那個即將考中秀才的小叔,陸楊氏特意同幾個孩子講,說自傢現在過得也不錯,便是小叔考中瞭,也別多想,過好自己的日子就行瞭。
陸傢三個孩子也對現在的生活十分滿意,陸景堂不用說瞭,早就巴不得快些分傢。
陸蓉原本有些不服氣,用瞭那麼多錢,就這麼算瞭?裡頭還有她阿姐的聘禮呢!
但是分傢之後,不用天天提心吊膽,莫名其妙便挨一頓臭罵。
沒有幹不完的活,能吃飽肚子,傢裡的好東西,一定會有她一份,隔幾天便能吃一次雞子,還吃過阿娘從縣裡帶回來的糖餅。
這是陸蓉以前想都不敢想的生活,有時候半夜醒來,會懷疑自己是不是還在夢中。
陸蓉心中的怨氣,是在這樣平順喜樂的日常生活中漸漸消磨掉的。
唯一遺憾的是,分傢分得太晚瞭,否則阿姐也不用那麼著急地嫁出去。
不過阿娘說瞭,等她再攢些錢,便買些東西去看她。
至於景年,小崽崽別無所求,能填飽肚子就是好日子。
要是能快些長大,跟阿兄一起去上學堂。就更好啦!
這是崽崽的大願望,小朋友總有許多夢想,比如今日,他最最想的,便是希望阿娘買回來的糖餅大一些,他可以多吃一點。
景年坐在門檻上等啊等啊,等瞭好久好久,比他等阿兄下學還要久。
崽崽等得累瞭,跑回去找阿姐:“阿娘怎麼還不回來?”
陸蓉皺著眉頭,看瞭看天色,這個時候阿娘確實該回瞭。
三郎說:“我去村口看看。”
四郎起身:“我也去!”
“年哥兒也去!”景年嚷嚷道。
“不不,你不去。”三郎學著崽崽的口頭禪逗他。
“去,年哥兒去!”景年急瞭,扒拉著堂兄的胳膊,差點兒蹦起來。
四郎喜歡跟兄長對著來:“五郎,我帶你去。”
景年抽抽小鼻子,去牽四郎的手,乖乖道:“謝謝四哥。”
三郎又不幹瞭:“我帶你去,別理他。”
景年牽著堂兄的手不吭聲瞭,崽崽也是有脾氣的!
四郎立刻嘲笑起來,三郎撲過去要同四郎扭打,陸蓉忙將幼弟牽到一旁,擔心他們不小心碰到崽崽。
景年撇撇嘴,堂兄好幼稚,他都不跟阿兄阿姐打架的。
“阿姐,你帶我去找阿娘。”他不想跟堂兄一起瞭。
陸蓉剛要答應,忽見阿娘從門外走進來,步伐踉蹌,神思不屬。
景年小,不如陸蓉會看人神色,一見到阿娘,興高采烈沖瞭過去:“阿娘!”
長輩面前,三郎四郎也不打鬧瞭,乖乖站好。
“伯娘,我娘呢?”三郎問:“她沒同你一起嗎?”
陸楊氏臉色蒼白,似是受瞭什麼驚嚇,呆呆地抱著幼子,一時間說不出話來。
“阿娘……”景年後知後覺地發現,阿娘好像不太對勁。
陸楊氏忽然抱緊瞭景年,聲音顫抖道:“三郎四郎,你們今日便在我們傢住下。”
“為什麼?”三郎問:“我阿娘說的嗎?”
陸楊氏點頭,倉皇問道:“二郎呢?”
因著陸景堂這段時間的表現,不知不覺,已經成瞭傢中的半個主心骨。
陸楊氏遇到事,立刻便想到要與長子商量。
“阿兄讀書!”景年擺著小手:“不打擾阿兄。”
陸楊氏勉強朝他笑笑:“年哥兒乖,去跟阿姐玩兒。”
她將幼子推向女兒身旁,腳步匆匆往陸景堂房間走去,敲開瞭房門。
“什麼事啊?”三郎伸著脖子,一臉好奇。
四郎轉著眼珠子:“咱們去窗子下面聽吧!”
“不行!”陸蓉險些蹦起來攔他們:“阿娘不讓聽!”
若是阿娘允許他們知曉,就不會去房裡找阿兄,而是會叫阿兄出來。
“聽一下又不礙事。”三郎四郎兩個,這時候配合默契瞭,一個擋著陸蓉,一個往窗下鉆。
三郎邊跑邊壓低聲音道:“隻要你不告狀,誰會曉得?!”
陸蓉不願攤上“告狀精”的惡名,不敢高聲叫喊,隻能追著雙胞胎跑。
景年看著兄姐前後追著跑瞭,歪著小腦袋想瞭想,也追瞭上去。
崽崽腿短跑得慢,等他追上兄姐,三郎四郎已經矮著身子蹲在瞭窗戶下面。
陸蓉一臉著急,卻不敢高聲張揚。
景年跑過去,抓著阿姐衣角,仰頭看著窗欞。
隱約的談話聲從窗戶裡飄出來,是阿兄的聲音:“您先別急,這事急不來,是誰跟您說的,消息可靠嗎?”
景年想,阿娘是遇到困難瞭嗎?
緊接著,他就聽見瞭阿娘的聲音,有些急促,有些慌亂:“可靠!那人你二嬸認識,是你三叔同窗傢的娘子,往常有過交道。”
“二郎,你三叔死瞭,這可怎麼辦啊?!”:,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