誰欺負誰?
白三勉勵維持,才沒讓自己表情失控。
這是誰傢的小公子,竟然說……
“嗯,我相信你。”青衫郎君面目平凡,一把嗓音卻極為動聽,清冷微沉。
白三所有的腹誹都憋瞭回去,隻覺得今日經歷的一切,讓他有種做夢般的不真實感。
景年揉瞭揉耳朵,心中保護欲陡增:“你……”
“年哥兒!”三郎繞過貨櫃跑過來,滿頭滿臉的汗,拉著他上下打量一番,松瞭口氣:“怎麼跑這來瞭,一回頭你不見瞭,嚇我一跳。”
“那些東西我沒興趣,過來看看。”
景年解釋瞭一句,掏出帕子給三郎:“你擦擦汗,這青天白日的,我又不是小孩子,能有什麼事。”
三郎接過景年的帕子,隨手擦瞭擦臉上的汗,“這位是……嗬!”
三郎被那森冷的眼神嚇瞭一跳,他猛地後退一步,順便拽瞭景年一把,沒……沒拽動,景年另一隻手臂,被那不認識的郎君牢牢拉著。
“你誰啊?!放開他!”三郎臉色變沉,就要去掰他抓著景年胳膊的手。
“三哥,三哥你先別急。”
景年拍瞭拍堂兄,“這是……是我新認識的朋友,你別跟人傢動手。”
“朋友?姓甚名誰?何方人氏?你們怎麼認識的?”
此時青衫郎君眼中的冷意已經盡數斂去,看向景年的時候,又變成瞭如水沉靜,波瀾暗生,讓人看不出究竟。
要不是三郎確信自己沒看錯,幾乎要以為自己誤會這人瞭。
如此會偽裝,讓三郎警惕心大起。
“姓……三哥!”
景年不好意思地朝青衫郎君笑瞭笑,替三郎解釋瞭幾句:“這是我堂兄,他隻是擔心我,抱歉。”
“……不用,我姓雲……餘。”
“餘?”景年歪瞭歪腦袋,“餘兄?”
“嗯。”青衫郎君嘴角動瞭動,似乎是想笑,最後也隻是抽動瞭一下嘴角,面上依舊沒有表情,看起來有些古怪。
景年感受到他眼神中的絲絲笑意,不由眉眼舒展,“我……”
“年哥兒,三哥,你們在這,讓我們好找!”李士傑和薛忠寶也找瞭過來。
方才發現景年不見瞭,三人大驚,這裡面積大,又有連綿的貨架阻擋視線,他們便分開尋找。
李士傑看著奇怪的對峙場景,遲疑道:“你們這是……”
是瞭,現在不是認識新朋友的時候,景年仰起頭,一臉嚴肅地盯著白三等人:“今日之事,你們如何說。”
白三擔心壞瞭主子的事,不敢頻頻去看他,略一思忖,開口道:“今日是我方之過失,自然不會推脫,這……這位郎君,我們會給予合適的補償。”
景年想瞭想,他的新朋友沒受傷,即便鬧去府衙,也得不到多少好處。
“你覺得呢?”這種事,還是得讓本人自己做決定。
“可。”餘郎君言簡意賅,似乎是個寡言的。
既然他同意,景年自然不會有異議。
白三斟酌片刻,試探著開出瞭十兩銀子的補償金。
接收到來自主子鄙夷嫌棄的眼神,白三心裡暗自叫屈:我的主子啊,十兩還嫌少,要不是您,旁人遇見這種事,能保全個囫圇身就算好的瞭。
三郎幾個不清楚經過,隻聽見似乎是店傢的人,要賠這位不認識的郎君十兩銀子,頓生羨慕。
李士傑和薛忠寶兩個傢裡倒是小有傢資,可他們都還沒掌傢,每個月隻能拿一點兒月例零花,十兩銀子,很多瞭。
景年心情復雜,以餘郎君遇到的危險來說,十兩銀子不算什麼,可是他什麼事都沒有,便是去瞭府衙,恐怕都賠不到十兩。
“不行。”景年看出新朋友不善言辭,仗義執言:“最起碼二十兩。”
白三:“……”
他頂著主子冷冰冰的眼神,艱難地跟景年談判,最終定下十五兩的賠償金。
主子明鑒,他一片忠心啊!要是一點兒不還價就答應瞭,這位小公子不懷疑才怪。
一經說定,白三迫不及待讓人取瞭十五兩銀子送來。
景年稍稍松瞭口氣,接下來店傢如何處理內賊,就不關他們的事瞭。
他去撿瞭扔出去的兩個寶石娃娃,可惜,其中一個娃娃磕在刀上,出現瞭一條豁口。
“我賠你。”
清冷的嗓音在身側響起,不知什麼時候,餘郎君竟然走到他身邊。
景年拍瞭拍娃娃上的灰:“不用,不關你事。”
這對寶石娃娃,一對就要五兩銀子,哪能讓他賠。
“我賠,我賠!”白三擺出一副和氣生財的生意人模樣:“小公子仗義出手,這損失自然該我來賠。”
景年:“……我還沒結賬。”
“那就不用結瞭。”白三大方地吩咐:“再去庫房找找,給這位公子取一對一樣的寶石玩偶過來。”
餘光接收到主人贊賞的眼神,白三臉上笑容更殷切,腦子瘋狂轉動,思考著這位小公子的身份。
這個年紀,傢世不凡,與宣威侯府有舊……想不出來啊!
都這時候瞭,大傢也不逛瞭,邊說話邊往樓下走。
三郎低聲跟另外兩人講述方才發生的事,景年莫名其妙地白嫖瞭一對寶石玩偶,很不好意思,對餘郎君說:“我把錢給你吧。”
餘郎君奇怪地看瞭他一眼:“不用。”
為什麼要把錢給他?他身份暴露瞭嗎?
“你冒瞭生命危險的。”景年嘟囔著,“那……那我請你吃飯吧。”
“我請你。”餘郎君提起手裡的錢袋示意一下,“該我請。”
“那今天我請,下次你請。”
景年見他似乎還要拒絕,忽然笑道:“我姓陸,陸景年,還未取字,傢中行五,餘兄若是不介意,可以叫我五郎。”
“餘承平,傢中長子。”
“承平兄?”景年試著叫瞭一聲,他對這位新朋友有莫名的好感,這樣稱呼比叫“餘兄”顯得親近一些。
餘承平,也就是雲廷,垂著眼睫,遮掩住眸中翻滾的情緒。
承平是父親為他取的字,他尚未加冠,還沒到取字的時候,可是父親早早為他取瞭字,還取瞭這麼一個……一個意義深刻的字。
他很討厭這個字,從未用過,也少有人知,可是此時聽景年這麼喚他,突然覺得,好像也沒那麼難以接受。
“走吧,咱們去吃飯。”景年摸瞭摸肚子,笑著去拉他:“我餓瞭,今日承平兄就別跟我搶瞭,下回一定讓你請回來。”
雲廷下意識跟著他走,他很難對景年說出拒絕的話。
三郎去取瞭狼皮,結賬回來,看著堂弟跟那個莫名其妙的男人有說有笑,心裡直犯嘀咕。
沒等他上去打個岔,幾人剛走出大門,松煙便領著一個有些眼熟的人沖到景年面前:“少爺,這是裴府的下人,他說大小姐病瞭,請您去府中主持大局。”
景年面色一變:“阿姐怎麼瞭?”
那仆人彎著腰,急聲道:“內院傳出來的消息,說是少夫人突然生瞭高熱,裴管傢讓小的來請您過去一趟,小的去您府上,您不在,說是來瞭此處,小的便尋瞭過來。”
幸好在門口看見瞭松煙,否則就錯過瞭。
“請大夫瞭嗎?姐夫呢?”景年腳步不停,已經走到馬旁,接過松煙遞來的馬鞭,翻身上馬。
“請瞭融安堂的大夫,少爺那邊,傢裡派人去找瞭,翰林院那邊說他去瞭宮裡,如今正在宮門外候著。”
景年心急如焚,大姐夫傢族在蜀地,父母親人皆不在京中,好處是他阿姐不用伺候公婆,壞處便是如此,一旦出點兒什麼事,傢裡隻剩下兩個年幼的孩子,沒一個能主事的主子。
他控著馬調轉方向,微微俯身:“承平兄,實在抱歉,今日有事要失約瞭,我欠你一回,來日定會補上。”
雲廷心中失落,但他分得清輕重緩急,景年面上的焦急毫無遮掩。
“無事,我等你。”
景年拱拱手,又同李士傑和薛忠寶道歉,兩人自然不會計較,催著他趕緊回去。
“駕!”景年馬鞭一揮:“三哥,我先走一步。”
三郎也憂心堂姐,迅速上馬追瞭上去。
雲廷立在原處,看著紅衣白馬,背影漸漸走遠,抬手輕撫胸口。
“主子。”白三不知什麼時候下來瞭,靜立在他身側。
“他好看嗎?”雲廷突然開口。
白三愣瞭一下,這是在問方才那位小公子?
他立刻點瞭點頭:“好看,小公子芝蘭玉樹,神清骨秀,玉質天成。”
哪怕是以一個男人的眼光,也沒法說那位小公子不好看。
雲廷扯瞭扯嘴角,可惜這種皮質面具還沒辦法做到控制表情。
“他真好看……”
雲廷喃喃,撫著胸口,手掌下的心臟現在依舊在劇烈跳動,難以平靜。
他從小就很少有劇烈的情緒波動,母親指責他天性冷漠,不值得憐愛,可即便聽見這樣的話,他也並沒有覺得難過。
誰也不知道,他記事早得可怕,似乎是從生下來就開始有瞭記憶,因為他安靜不哭鬧,所以他是被送走的那一個。
如果隻是這樣,他會平靜接受,在哪兒都是一樣的,沒有區別。
是他們不肯放過他,他不是挨打不還手的人,可是就連報復,似乎都隻是要走的既定程序,並不能讓他感到開心。
但是在看見景年的那一刻,一切都不一樣瞭。
那種感覺,不知道該怎麼形容,在看見他的一瞬間,忽然周圍的一切都變得鮮活。
他聽見自己心臟劇烈的跳動聲,似乎從那一刻開始,生命突然有瞭不同的意義。
“他真好看。”
雲廷又重復瞭一遍,眼神癡迷。
白三的那些形容詞,在他眼裡都不存在,他隻知道,景年哪裡都好,眉毛,眼睛,鼻子,嘴巴,每一處每一點,都恰到好處的好看,戳在瞭他的心尖上。:,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