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點薄弱的東西,在這劫後餘生的夜晚裡,變得尤其的清晰起來。
“我說完瞭。”顧淮薄唇微微抿緊:“我不是一個很好的人,也沒有很光鮮亮麗,也沒有人人都想要。”
“誰也不想要我,你也不想。”
男人聲線淺淺的,顯得很縹緲,隻是呼吸渾濁瞭不少:“所以我是破銅爛鐵,誰需要的時候就回收利用一下,不需要瞭放在那裡就是一個麻煩又占地方,又不好看的東西。”
就會被當做破爛扔瞭,或者賣瞭。
“這就是我的透明。”顧淮:“要追你的透明。”
“我早就該認清,你不會接受。別著急拒絕我,起碼今天晚上不要。”他手摟著沈漾,把人往懷裡摁:“姐姐,今天晚上我很難受。”
“頭很疼,胃很疼,哪裡都不舒服。”
沈漾的心被他扯著,很疼,很悶,呼吸一下都覺得疼。
她從沒覺得顧淮會是這樣的心境。
隻會覺得他高高在上,是從天上款款走向人間的神明,是別人眼裡光鮮亮麗的明珠。
是各路大佬都羨慕的天才,更是很多人都敬仰的人。
原來在他自己眼裡,他一文不值。
在他自己眼裡,一切都那麼虛無。
人身上的消沉頹靡,果然不會無緣無故。
隻會是刻入瞭骨髓,從不經意的偽裝裡流露出來。
沈漾反手抱瞭抱他:“好好休息吧。”
“以後想要什麼,你都會有。”
“是的嗎?”顧淮語氣有些昏昏沉沉的。
沈漾說:“是的。”
她一邊在和顧淮說著話,一邊用手給顧淮揉著胃。
“姐姐揉得很舒服。”他聲音低低弱弱的,有點軟。
漸漸的他就來瞭困意。
漸漸的就想要睡覺瞭,而他也確實睡瞭。
沈漾從他懷裡抬起頭去看他,沉睡的男人很靜,面部輪廓也很柔和。
隻是他醒著的時候,那雙眼睛,又勾人又有威懾力,看人的時候,總帶著凌厲感,讓他整個人都有瞭一些與年齡不符的氣場和氣質。
現在,整個人就顯得軟乎乎的。
沈漾忽然就笑瞭,輕輕的摸瞭摸他的臉,又輕輕的親瞭一下他的臉:“顧小嬌,晚安。”
前面的司機準備開車走,忽的就被對講機叫下瞭車。
準備對沈漾說話,沈漾做瞭一個噤聲的動作。讓他不要吵醒顧淮睡覺。
司機點點頭,指瞭指外面,示意自己下車一趟。
沈漾點頭。
現在已經是凌晨四點多,夜色很深瞭,地面都凝結起瞭霜。
司機下車的時候,差點兒打滑摔倒。
風吹得人又冷,他裹緊瞭自己的外套,也不知道叫他過去幹嘛。
剛路過一個拐角,他忽的就被熱捂住瞭嘴,拖進瞭一個巷子的深處。
巷子裡黑漆漆的,一點兒聲音都沒有。甚至連人掙紮的聲音都沒有。
不一會兒,巷子裡走出來一個男人,穿著那司機的衣服,但是多瞭一頂鴨舌帽。
帽簷壓得低低的,手裡拿著大巴車的鑰匙,一邊走,一邊把那鑰匙放在手指上轉著圈,鑰匙碰撞的聲音在夜色裡叮叮的作響。
金屬有節奏的碰撞聲顯得格外詭異與寂冷。
伴隨著這個聲音,原本漆黑巷子的路燈,滋滋的響瞭兩聲,也閃瞭兩下,照亮瞭路燈下那一張慘白瞪著大眼的臉。
也照亮瞭順著人往外滲透蔓延的血液,鮮艷、濡濕,這是盛開在黑夜裡的火花花朵,艷麗詭譎。
路燈閃瞭幾下,又熄滅瞭下去。
巷子裡的野貓踩到濡濕的鮮血,喵嗚一聲叫,嫌棄的舔瞭舔自己的腳。
等野貓從巷子出來,嘴上,腳上,都鮮紅一片.
鴨舌帽底下,男人唇瓣勾起陰冷的笑意,悠揚的吹起瞭輕快的口哨。
司機再次回來時,是十五分鐘後。
沈漾看到司機上車:“怎麼瞭?”
“沒事兒,陶隊交代一點事情。”司機回答說。
隻是多瞭一頂帽子,那聲音沒有變。
沈漾:“那開車走吧。”
“嗯,陶隊交代”司機說:“畢竟這裡是邊境。市局遠些。大傢可以稍作休息,在車上睡會兒。”
立冬後的天,就是夜長晝短。
五點鐘天色也是一片深黑,見不到任何的光線。
車子搖搖晃晃的行駛著。
車上的姑娘們也都漸漸的睡著瞭。
顧淮靠著沈漾的肩膀睡。
這麼艱難的環境之下,他倒好像睡的挺安穩的。
沈漾本想推推他的腦袋,把他叫醒,讓他不要睡感冒瞭,畢竟這天很冷,車內開瞭空調也不見得暖和。
可當手碰到男人臉上肌膚的那一刻,沈漾整個人都微微的顫瞭顫。
因為顧淮發燙,臉燙的厲害。
這是身體沒好就跑來這種地方,弄感冒瞭,感冒沒好好治,好好養,導致高燒瞭。
“顧淮。”沈漾推著顧淮的,還是把他叫醒瞭。
顧淮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。
似乎睡的有些分不清狀況。
“怎麼瞭?”他開口,嗓音沙啞得更多。
他也微微的皺瞭皺眉,說話嗓子很疼。
頭也變得很沉,很重。很疼,意識都模糊的很。
但他分得清一點,啞著聲音問:“我發燒瞭?”
“嗯。”沈漾說著,就要脫外套給他。
顧淮制止:“別,你穿著,我已經感冒瞭沒事兒,別到時兩個都弄感冒瞭。”
他隻覺得難受極瞭,渾身上下都很難受。
一個小感冒而已。
對著正常人來說沒什麼。
可對於顧淮來說,這種程度的小感冒不好好治療和調養,可能會要瞭他的命。
一個小感冒能要瞭一大男人的命,真的是很稀奇。
沈漾這時候沖著正在開車的司機說:“車上有毛毯和熱水嗎?要是沒有的話,看看附近有沒有什麼商店,停一下車。”
“這窮苦的地方,商店很少,都是當地的居民擺著地攤來賣,現在天都還沒有亮,那些居民不會這麼早就出來賣東西。”司機說完,語氣頓瞭頓:“怎麼瞭嗎?”
“他發燒瞭,很嚴重。”
沈漾皺著眉,還是把外套脫掉給顧淮披上:“穿好,別嗶嗶,你現在沒有選擇的權利。”
顧淮:“.”
他輕抿瞭一下唇瓣。
坐正身子,靠著椅背,仰著頭用手背蓋住瞭自己的眼睛。
自己都能感受得到自己身上那滾燙的溫度:“我還是太沒用瞭。”
要他有什麼用?
“不。”沈漾拿下他的手,認真的看著顧淮說:“你很有用,所有人都等著你的成果。”
“他們都等待你的拯救,你手上握著成千上百人的命。”
“有用不一定體現在身體和武力值上,腦子好,照樣是有用。”
“也就那點兒用瞭。”顧淮:“姐姐也不疼我,也不愛我。”
沈漾:“.”
還能貧,看來還沒到多嚴重的地步。
車子不知道到瞭森林道路多久瞭。
從車窗看出去都是黑漆漆的,什麼也看不見。
而從擋風玻璃看出去,就能看到是土路。以及路的兩遍都是叢林與樹木,是那種一大片一大片的,類似於深山老林。
沈漾忽的開口問:“還有多久?”
“還有一個小時吧,再撐一會兒,高燒能撐一小時的,沒事兒的。”
“開快點。”
顧淮拉瞭拉沈漾的手:“沒事兒的,我堅持的住的。”
過瞭十分鐘後,車子忽的就停瞭下來。
顧淮額頭上已經有瞭細細密密的冷汗,靠著椅背,很是虛弱。
他來這裡之前,就是拖著病的,現在是更加的嚴重瞭。
不等沈漾開口問,司機就說瞭:“我下車方便一下,路途長,實在是忍不住瞭,不好意思啊。”
顧淮這個時候已經是意識昏昏沉沉的瞭。
在司機下車過後,他忽的抓著沈漾的手臂睜眼。
“有問題。那個司機,有問題。”
沈漾皺眉:“我知道。”
從這個司機開車前,他下車後回來,沈漾就覺得這個司機有一些不對勁兒。
但是這司機全程都表現得很自然,也沒有什麼地方像是有大問題的。
所以沈漾一時半會兒,也說不上來這個司機究竟是哪裡不對勁。
但是顧淮和沈漾兩個人都是屬於比較敏感的人,兩人都覺得有問題瞭,那麼這個司機身上,必然是有問題的。
顧淮撐著身子,揉瞭揉自己的太陽穴:“安排她們快下車。”
“好。”
沈漾站起來,正想要說話,大車門忽的就被打開。
兩個男人走瞭上來,黑色服裝,兇神惡煞,手裡拿著槍。
“現在想要走,確實是晚瞭點兒。”
姑娘們見到這兩個兇神惡煞的人,這正是負責一路押送她們過來的那兩個人。
她們都縮成瞭一團,渾身上下都在輕顫著。
男人吹瞭一聲口哨,陰笑著說:“我說什麼來著?還記得我說逃跑的下場是什麼麼?”
“對不起,都是她”有人指著沈漾:“都是她說要帶著我們出來的。”
人性就是這麼的醜陋。
為瞭自己能活著,就是什麼事兒都幹的出來。
他們挨個被繩索給綁住瞭手腳。
而那個下車的司機,卻不見瞭蹤影,不知道去瞭哪裡。
難道那是個好人,被脅迫瞭麼?
隨即,那兩個人,一個開車,一個坐在瞭副駕駛。
車子仍舊往前開。
就算是司機被脅迫殺害,那為什麼會有人知道他們的車什麼時候開車走,為什麼會有人知道他們的位置?
這一點,令沈漾和顧淮都覺得疑惑。
顧淮靠著沈漾。
“有個辦法,我的定位追蹤依舊在我身上,輕易不會被發現。”他說:“手上的繩子你自己應該能解開,找到機會你就跑,隻有你跑瞭,我們這一車人才有機會。”
“我現在沒有那個體力。”顧淮聲音很低,在大巴車開動的聲音下,前面那兩個人聽不見。
他要是跟著沈漾跑,他跑不遠,甚至可能會死在路上。
這不誇張,他的身體狀況,真的不容樂觀。
沈漾走,這是目前唯一可行的辦法瞭。
這時候,前面副駕駛人的手機震動瞭一下,看瞭看手機,立馬就回頭看向顧淮和沈漾:“你們兩個交頭接耳的幹什麼?!”
副駕駛的人從前面過來。
直接接拉起坐在外面的顧淮,“你給我坐到前面去。”
那人力道用的很大,顧淮現在是真的沒什麼力氣。
他生病瞭沒關系,生病再加上感冒瞭也沒關系,他還能打,這兩個加起來都不會是他的對手。
偏偏高燒瞭,渾身就像是被人下瞭藥,不僅疼和難受,還一點兒力氣都提不起來。
而這兩個人,也不會是沈漾的對手。
現在一個人在開車,一個人在這裡,是沈漾的最佳動手時機。
在這人推著顧淮,被對沈漾的那一刻。
她迅速的站起身子,動作利落的勾住瞭那人的脖子,手上狠狠的一用力。
那人還沒有來得及掙紮反應,就失去瞭知覺。
特工和殺手,反應都應該是敏捷的,就算是被人從背後襲擊,也應該有反駁的餘地。
但是在沈漾面前卻沒有,因為沈漾的速度比他們快上好多倍。
而,就在沈漾放下被他弄暈的殺手,去扶著顧淮,剛扶著好。
後腦勺被冷冰冰的槍口頂住:“不許動。”
這是一道女人的聲音。
車子也在那殺手被沈漾解決的那一刻停瞭下來。
沈漾的動作也因此頓住。
後面的那些姑娘被震的一句話都不敢說,動都不敢動一下。
前面開車的人也從那邊過來。
笑著看沈漾:“挺牛逼啊,你是混進來的?”
“我他媽說怎麼當時數著人會多出來一個呢。”
這一群姑娘裡,有一個是他們的人。
專門混進來,假裝也是被綁架的,以免這群姑娘趁著不註意密謀逃跑。
這樣一來,所有都變得明確瞭。
為什麼會知道他們的位置,是因為這群姑娘裡,有一個眼線,並非受害者。
用這一招,真的是防不勝防。
“不管你們多牛逼,到瞭我這裡,都得跪下給我叫聲爺,跟爺玩兒手段,你們都還嫩著。”
這人話音剛剛落下,前面就有車的大燈照射而來,接應他們的人來瞭。
那男人回頭看瞭一眼,笑瞭:“你們,跑不掉的。”
(本章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