時海正在翻看地圖。
看著看著，時海的表情就變得呆傻起來。
雙眼變得空洞，嘴巴張開來，口水也從唇角滴落，像一個大傻子。
他這當然不是在發呆，而是在根據地圖搜索自己的記憶。
地圖是手繪的，差不多有一張a4紙那麼大，上面畫滿瞭時海到過的所有‘房間’。
像這樣的地圖片，時海的背包裡還有1028張。
完成一片地圖差不多要花一周左右的時間，而他已經在這片詭異的空間中待瞭有三十年的時間。
當然和他一路走過來的記憶旅途相比，這點時間已經是不值一提瞭。
在時海走完瞭白玥的全部記憶之後，迎來的並不是終點，而是回到瞭.asxs.。
也就是回到瞭時海自己的傢裡。
但是自己那個三室一廳一衛的傢，卻變成瞭非常詭異的異空間。
前後左右，天花板，地板，都連通向‘另一個傢’。
類似無限回廊的空間結構。
時海倒是一點都不慌，類似的情況，他也在各種動畫中見識過，比如四疊半神話大系什麼的。
總之就是類似鬼打墻的情況唄？
然後一一嘗試破解的方法，全部無果之後，時海就背起行囊，開始瞭在‘自己傢裡’的旅行。
最初的十年是毫無變化的，不管走到哪裡都是復制粘貼一樣的景色。
不過時海每到一個新傢，都會四處觀察一番，和上一個傢裡進行‘找不同’遊戲。
在確認完全一樣後才會出發前往下一個傢。
就這樣像是工廠裡的質檢員一樣重復著枯燥的檢查過程將近十年後，這片詭異的空間也終於產生瞭變化。
最開始的變化真的是毫不起眼，隻是時鐘的指針指向變得不一樣瞭，稍不留神就會錯過的程度。
但是隨著不斷地探索，時海的傢也變得越來越扭曲……
比如，馬桶出現在瞭廚臺上，水龍頭變得奇怪八扭，打開後噴出來的不是水，而是橙汁。
碎裂的水杯維持在瞭被打碎的那一瞬間，就像是時間被暫停瞭一樣。
還有一半的沙發嵌進瞭墻壁裡，但是到另一個傢再看，本該出現的另一半的沙發卻沒有出現。
就很像是遊戲裡的穿模bug。
在這些物件變得亂七八糟之後，終於連時海傢的房間構造都出現瞭變化。
不再是復制粘貼一個傢，而是房間與房間之間的連接變得很隨機，比如廁所連著臥室。
而且房間本身被旋轉，倒置，物品的擺放變得亂七八糟。
還有一些原本不是連接口的地方也成為瞭能夠進入的地方，比如衣櫃，鏡子，電視屏幕等等……
有些房間，甚至連物理法則都出現瞭錯亂，變成瞭無重力空間。
還出現瞭不少死胡同。
時海也是從這時候才開始畫地圖記錄自己走過的地方，然後就是長達二十年的探索。
正常人被困這麼久的話，或許早就已經發瘋瞭吧。
但是時海沒有，他甚至樂在其中。
他覺得探索的過程很有趣。
很享受這種在正常的世界中根本不可能劍見到的新奇體驗。
此時，時海將所有的地圖都翻看瞭一遍，還是沒有找到相似的房間結構。
但這明明應該是自己已經來過的區域才對……
地圖能派上用場的前提是，之前到過的房間‘不會發生變化’。
但是現在這個規律也終於被打破瞭。
在到達一個死胡同後，折返回到岔路口，卻發現房間構造完全變瞭。
實際上這也不是第一次發生這種情況瞭。
最近三個月，這種情況頻頻發生。
但隻要變化的幅度不是很大，時海畫的地圖就還是算是能用，但是……
“嗯……不行啊，結構完全變瞭，這份地圖已經沒法用瞭嗎……”
時海幹脆撕爛瞭手中的這份地圖，想瞭想幹脆連背包也丟掉瞭。
反正這些地圖應該也都派不上用場瞭，丟在這裡，還能讓肩膀輕松一點。
至於為什麼不用電腦或是手機之類更方便的工具來進行記錄，是因為‘不穩定’。
因為說到底，這裡並不是現實世界，而是由記憶構築的夢境世界。
而記憶裡的手機，電腦這類電子產品就一點都不可靠，隨時都有可能丟失數據，甚至是電量直接歸零。
所以時海才選擇瞭手繪地圖。
而且地圖說到底也隻是幫助時海輔助記憶的東西而已，隻是一個幫助時海進行回憶的‘契機’。
在漫長的旅途中，他的記憶力已經變得無比強大，就算比不上白玥的完全記憶，也已經大差不差瞭。
隻要是時海想記下來的東西，他都能記在自己的腦子裡。
而且他也學會瞭如何檢索自己的記憶。
“也就是說，地毯式探索要到此為止瞭嗎……”
時海撓瞭撓頭，從兜裡掏出一個打火機，將地圖點燃。
紙張在燃燒，卻沒有冒煙，這個現象也是第一次出現。
越來越多的錯誤，越來越混亂的空間，這些跡象是否可以認為夢境的主人已經快維持不住自己的夢境瞭呢？
“嘛……總之還是要繼續前進就是瞭……那就繼續出發吧。”
自言自語已經成瞭時海的習慣。
不然太久不說話的話，會忘記怎麼講話，重新復健說話要花更多的時間，音調也會變得很奇怪。
時海走到衛生間浴霸的開關旁，關燈再開燈，場景就變瞭。
來到瞭一個應該是客廳的地方，但是卻空無一物，連門都沒有。
時海環顧四周，目測房間大小應該在籃球場大小。
“話說回來，我傢真的變得好大啊……”
這個房間沒有出入口……也是死胡同嗎？
時海不確定，要進行一番仔細搜查才知道有沒有路。
誰知道會不會有隱藏墻壁什麼的呢？
回頭再看，剛才按過的燈的開關已經不見瞭……這下房間裡就真的就除瞭他以外什麼都不剩瞭。
在四周搜索瞭一圈兒，各種能想到的方法都試過後，時海沒找到其他的路。
似乎除瞭等以外也沒有什麼別的能做的瞭，於是時海便躺在瞭地上，閉上瞭眼睛。
……
“時海……醒醒……時海……！快醒醒！”
“……”
嗯？
已經有多久……沒聽過人說話的聲音瞭呢……
這聲音是自己特別記住的聲音，是誰來著……
對瞭，應該是……簡思春的聲音吧。
想到這裡，時海睜開瞭眼睛，眼前出現瞭淚眼汪汪的簡思春，一把將他抱住。
“時海！你終於醒瞭……！”
“哦……思春？”
“嗯……！是我！太好瞭，我就說你手指動瞭，沒想到真的醒瞭……”
時海環顧瞭一下四周，發現自己似乎是躺在病床上，身上還穿著病號服。
簡思春的頭發也已經留得很長瞭。
“我……睡瞭很久嗎？”
她抹著眼淚顫聲說道。
“已經過去一年瞭啊……！”
時海看著自己的雙手喃喃自語道。
“這樣啊……我已經睡瞭一年嗎……”
然後他的嘴角浮現出詭異的笑容，挑眉說道。
“才一年而已啊？”
“哎……？”
簡思春人都呆住瞭。
時海伸手拍瞭拍她的肩膀說道。
“這時隔幾十年，突然來這麼一下，我還真沒反應過來……”
“你在說什麼啦……”
“是說，現在我還在夢裡。”
“時海，你、你不會瘋瞭吧！”
“我是覺得我沒瘋啦……隻是靠記憶模擬出來的人還是太‘片面’瞭啊。”
時海抱起胳膊吐槽道。
“我說，你不就是察覺到這樣沒用，才把我丟進白玥的記憶裡的嗎……事到如今還來這招，會不會有點太老套瞭？”
“還是說你覺得我一個人待久瞭會寂寞，所以現在可能已經想離開夢境瞭？”
“但我可是一點想要離開的想法都沒有哦。”
自顧自地說完瞭這麼一番話之後，時海便把雙手枕在腦後，重新躺回到病床上。
“繼續要我扮演‘精神病患者’也行啦……那就看看模擬出來的這個未來會是什麼樣吧。”
此話一出，簡思春的聲音便消失不見瞭。
時海有些意外的睜開眼睛，發現自己又被轉移瞭。
這次醒來是在宿舍中。
這個場景倒是很稀有。
從下面傳來葉光的聲音。
“時海，你醒瞭？走啊，去食堂幹飯。”
時海感覺頭暈暈沉沉的的，腦海中的記憶也變得模湖起來。
自己好像做瞭一個很長很長的夢，長到恍如隔世……
“沒課就睡一下午，你是睡神轉世嗎？快起來，我可不給你帶飯啊。”
“哦，這就來……”
時海起身下瞭床，穿好衣服跟著葉光一起去瞭二食堂，一邊吃著炒飯一邊對葉光問道。
“葉光，你覺得人能重生嗎？”
“噗……你真逗，重生？怎麼可能會有那種事情？你最近網絡看多瞭吧？”
“確實……但我覺得通過記憶傳輸就能實現重生。”
“嚯，那你加油，說不定以後真有可能開發出來呢。”
“說起來，你認識一個叫‘楚辰’的人嗎？”
“楚辰？誰啊？哪個院的？”
“你看，出bug瞭吧……我說，這個也太老套瞭，越來越假瞭哦？”
“蛤？你說什麼呢？”
時海吃下最後一口炒飯，雙手合十說道。
“什麼都沒發生過的世界……這確實是我想要的，但我也不會將已經發生的事情當做沒發生過，所以謝謝你為我著想。”
然而這次閉眼卻還是能聽到葉光疑惑的聲音。
“你說什麼呢，是不是睡傻瞭……”
“哦，等等，難道不是bug？！”
時海勐然睜眼，拍著桌子站瞭起來。
什麼都沒發生過的世界……誰都沒有重生的世界……
在這個世界，楚辰不在也是理所當然的。
因為楚辰是‘修正者’，也就是未來人，這個時間點可能都還沒出生呢！
而這條時間線的話，不就是……自己會和她在一起的‘正確的歷史’嗎？
她在給機會瞭！
現在，說不定就能找到她！
時海立刻飛奔出去，環視著四周尋人。
她應該在的。
她肯定不會等太久……機會轉瞬即逝！
一邊跑一邊尋找，在跑到體育場附近的時候，終於在一座涼亭找到瞭想見的那個人。
時海上前就抓到瞭對方的手，強硬地讓對方轉過身來。
“找到…………你瞭？”
“唔……？！”
時海皺起瞭眉頭。
是她，但又不是她。
外貌一樣，性格一樣。
但這不是‘真正的她’。
“不是吧……連自己你都要用替身嗎？是有多不想見我啊……”
聽到這句話，眼前的她睜大瞭眼睛，不可置信地看向時海，童孔微縮。
時海反倒是笑瞭起來。
“哦，這次終於是瞭。”
她張嘴喃喃道。
“為什麼……！”
這一瞬間……
啪喀——
碎裂的聲音傳遍整個世界。
夢境，破碎瞭。
漫長的旅途結束瞭。
這片空間像是關瞭燈的房間，一片漆黑，伸手不見五指。
而她的身邊則是環繞著一幕幕記憶，像是電視劇一樣不停地播放著。
而她本人則是被時海抓著手，癱坐在地上，低著頭，用低沉地聲音問道。
“你……完全不會迷惑嗎？”
“當然會啊。”
“那為什麼每一次都能清醒過來……”
“因為你不在。”
“……”
“其實在旅途中我就發現瞭，我體驗過的記憶中，你一次都沒有出場，連偶遇都沒有，有點太刻意瞭，就像是你不願意出現在我的面前一樣。”
“但現實就是，我和你連偶遇都沒有……”
她將頭埋進瞭膝蓋中。
“隻有我……是沒有經歷過的……從一開始就‘錯過’瞭。”
身上燃起火焰。
嫉妒之火焚燒著她的胴體。
時海沒感覺燙手，這大概隻是一種想法的表現。
“現在不就有瞭嗎？我找到你瞭啊。”
“……你為什麼要來找我？你真的喜歡我嗎？你隻是為瞭她們才來找我的吧，為瞭她們不會被我感染成病嬌！”
時海聽完反而捏著自己的下巴，恍然大悟道。
“哦？原來這才是我的動機嗎？謝謝你幫我回憶瞭啊，說實話，我有點記不太清楚瞭。”
“……哈？”
她都忍不住抬起頭瞭。
發現時海居然還真的是一副‘原來如此’的表情。
他……真的忘瞭自己是為瞭什麼才進到夢境裡來的？
看著她驚訝的表情，時海笑著問道。
“你覺得這一路我是怎麼堅持過來的？”
她不知道，她也想象不瞭。
時海在記憶中體驗的數十年也好，數百年也好，數千年也好……
在她看來也就二十來分鐘，一集動畫的長度。
忽然，她顫抖瞭。
她發現自己對時海做瞭無法被原諒的過分事情。
她自己也曾被困在白玥那又臭又長的記憶中，所以很清楚那種感覺。
極致的孤獨……
而時海不僅經歷瞭全程，甚至還被她搞得反復想起又忘記？
這樣都沒有精神崩潰嗎？
他到底是怎麼堅持過來的？
“是因為我很清楚自己的目標是什麼……或者說，‘使命’吧。”
時海用自己的右手握住她的左手說道。
“那就是找到你。”
一個執念，貫徹始終。
他做到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