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嗚嗚嗚——”
刺耳的嗡鳴聲,剎那間響徹夜空。
數千支火箭騰空而起,在夜空中交織成一道火網,鋪天蓋地向著新野城襲去。
火箭在城頭曹卒驚恐的仰望下,越過城墻上空,盡數傾落在瞭城墻附近的房舍中。
火箭源源不斷而落,很快便將糧倉和草料場等引燃,烈火熊熊而起。
與此同時,東西二門上空,箭雨幾乎同時升起在天空,鋪天蓋地撲向新野城。
火勢大起,將天空照成耀如白盡。
曹軍士卒驚恐的尖叫聲,如厲鬼的哭嚎,回蕩在夜空中。
新野城,縣府。
此時的曹仁才剛卸瞭衣甲,躺下入睡未久。
正做著美夢時,外面突然間喧嘩聲大作。
武將的本能,令他瞬間從夢中驚醒,一躍跳下榻來,提劍便推門而出。
抬頭一看,曹仁愣住瞭。
原本漆黑的夜空,竟然是一片通明,仿佛白晝一般。
曹仁還以為自己沒睡醒,揉瞭揉眼睛,再次抬頭細看。
天空依舊明亮,不過卻不是到瞭白天,而是火光。
城內起瞭大火!
曹仁臉色一變,急喝問道:
“怎麼回事,是哪一營走瞭水,為何不及時滅火?”
直到此時,他還以為是哪個不長眼的蠢笨士卒,打翻瞭火盆引發瞭火災。
左右親衛皆是一臉茫然驚慌,無人能為他解釋。
曹仁不及再問,提劍直奔府門而去。
剛踏入衙堂,迎面牛金便帶著一臉煙熏,風急火燎的闖瞭進來。
“子孝將軍,出事瞭,我城內突然間四處起火,城東南西北同一時間,起瞭數十處火勢,我們撲都來不及撲滅啊!”
曹仁驟然停步,一臉懵圈的僵在原地。
突然間四處起火?還起瞭數十處?
那這肯定不是士卒不小心走水,必是有人故意縱火!
難道是奸細放火,亂我軍心?
曹仁腦海中,率先遂出這個念頭,轉眼又打消。
城中百姓已被曹操遷空,他事先已搜查過一遍,就是怕有劉備的細作藏匿其中。
此時的新野城中,除瞭他的一萬多士卒外,不可能有奸細存在才對!
那就隻有是劉軍放火這一個解釋瞭。
“難道是劉備偷襲,攻破瞭哪一門殺瞭進來放火?”
“可為何各門全然沒有示警?”
曹仁第一時間想到這個解釋,沖著牛金喝問。
牛金連連搖頭,說道:
“敵軍並沒有夜襲,各門也都安然無恙,並沒有敵軍殺進來!”
曹仁又懵瞭。
各門都還在,劉備也沒有攻城,那這些火是誰放的?
總不能是天火突降吧?
曹仁腦子嗡嗡作響,陷入瞭困愕迷茫之中。
“子孝將軍,城中到處起火,你得拿個主意啊!”
牛金急切的大叫聲,將曹仁從恍惚中叫醒。
曹仁深吸一口氣,喝道:
“還愣著做什麼,調集士卒,速速滅火!”
牛金隻得領命。
曹仁來不及披掛盔甲,衣衫不整的便沖出瞭府門,打算親自組織人馬滅火。
就在他剛踏出府門一瞬,迎面北門方向,無數支火箭從天而降。
再一轉頭,西門方向,漫天火箭幾乎同時降下。
還有東門方向,亦是火箭突降。
霎時間,靠近城墻一線的房舍,便有數十處被引燃,令滿城的火勢雪上加霜。
“劉備火攻?”
曹仁脫口一聲驚呼。
左右曹軍,無不是駭然變色,陷入一片驚恐之中。
內有火起,外有劉軍火攻,這內外交加之下,曹軍死傷倒沒多少,軍心卻已大亂。
“子孝將軍,這必是劉備的詭計!”
滿寵一路大叫著策馬而來。
他滾鞍下馬,厲聲道:
“劉備必是以內應潛入我城中四處放火,劉備大軍於城外火箭攻城,裡應外合想一舉打垮我軍!”
曹仁身形晃瞭一晃,如被當頭一記棒喝,驀的幡然驚醒。
但下一瞬,眼神卻再度茫然。
“大耳賊火攻是不錯,可我四門皆沒被攻破,大耳賊又是怎麼神不知鬼不覺,派兵潛入我城中四處放火?”
滿寵語塞。
曹仁把他問住瞭,這也是他始終不能想通之事。
思索片刻後,滿寵隻得嘆道:
“劉備是怎麼做到的,恕寵智略有限,實在是猜測不出。”
“不過劉備麾下有徐庶蕭和這等謀士,尤其是那個蕭和,恐怕智計遠在徐庶之上,實不可小覷。”
“寵猜想,莫非,這又是那蕭和的手筆?”
聽得蕭和之名,曹仁微微打瞭個寒戰,眼中掠起一道忌憚之色。
但旋卻,曹仁卻搖頭道:
“縱然那蕭和詭詐多端,可他也是人不是神仙,難不成還能給劉備士卒變出翅膀,讓他們飛進我城中來放火?”
滿寵再次啞然。
是啊,劉備的士卒,究竟是怎麼越過城墻,潛進新野來放火的?
按理來說,他們的值守部署,已經是夠嚴密的瞭。
五步一崗,十步一哨,莫說是幾百劉軍,哪怕是一隻蒼蠅也飛不進來才對。
“那蕭和,到底用瞭什麼手段,讓劉軍潛入我新野城的呢?”
滿寵眉頭緊鎖,想到頭皮發麻,卻始終想不通其中玄機。
就在他二人困惑時,滿城士卒已皆亂。
曹軍士卒本就未從樊城大敗的陰影中走出,士氣尚未恢復,現下忽遭火攻,滿城火勢四起,所剩不多的士氣,轉眼已碎瞭一地。
他們放棄瞭救火,如無頭的蒼蠅一般,尖叫著,哭嚎著,滿城的四處亂竄。
“子孝將軍,全軍都亂瞭,劉備又在外面攻城,新野城怕是守不住瞭啊!”
牛金去而復返,苦著一張臉叫道。
曹仁環掃瞭一眼四周形勢,拳頭緊握,臉龐扭曲著驚惶與不甘夾雜的復雜神色。
驚惶是軍心已亂,劉備破城而入,隻是時間問題,新野失陷已成定局。
不甘卻是不甘心就此放棄新野城。
畢竟當初他是主動請纓守新野,還跟曹操拍著胸膛保證,要讓劉備嘗嘗踢到鐵板的滋味。
可這眨眼功夫,新野城就丟瞭,這等於是狠狠扇瞭自己一記耳光啊。
他還有什麼臉去見曹操?
宗室第一大將的威名,豈非也要就此掃地?
“咔嚓嚓!”
一聲轟響,將曹仁從失神中驚醒。
原來是附近一座房舍,被大火直接燒塌,濺起的火星子甚至飛到瞭他的臉上。
那一絲灼痛,瞬間將曹仁的猶豫擊碎。
“吾乃孟德左膀右臂,豈能折在這裡?”
念頭一生,曹仁一聲長嘆,擺手道:
“新野失守非是你我不肯死戰,實乃大耳賊的詭計太過蹊蹺,非戰之罪也。”
“傳令全軍,速速棄城撤退!”
牛金松瞭口氣,忙要去傳令。
“不可!”
滿寵卻上前攔住,厲聲道:
“劉備此番早有預謀,城外必已設下埋伏,我軍倉促出逃,必會全軍覆沒!”
“子孝將軍,如今上上之策,乃是將全部兵馬撤往城墻,迅速將靠近城墻的房舍盡數拆毀,以阻止火勢蔓延至城墻。”
“至於城內的火,就任由它燒去吧,哪怕燒成一片廢墟也無所謂。”
“等到大火熄滅,隻要我軍還在,四門還在,新野城就還能守得住!”
曹仁心頭一震,抬頭四面掃望,心中權衡起瞭滿寵的提議。
思索片刻後,曹仁眼中卻閃過一道怯色,搖頭道:
“你此計太守冒險,倘若不能阻止火勢,我全軍豈非要被燒死在城內?”
說罷,曹仁手一擺,不容質疑道:
“你不必再說瞭,我意已決,即刻棄城!”
“南門方向未見火箭,敵軍必定兵力空虛,我們就從南門撤出,再轉而北上撤往宛城!”
滿寵見勸不動曹仁,隻能一聲無奈嘆息。
眼見曹仁竟要從南門突圍,不由又吃瞭一驚。
“劉備明明可四門同時火攻,卻偏偏留著南門不攻,就是為瞭引誘我們從南門突圍啊。”
“我料南門外,劉備必埋伏有重兵,我們若從南門突圍,必定兇多吉少!”
“子孝將軍,寵以為我們當改從西門突圍,再折往北上,如此成功的機會才更大些。”
滿寵苦口婆心再次勸說。
曹仁卻方寸已亂,全然聽不進去半點。
“西門火箭如此之密,必有劉備重兵,吾從西門突圍豈非要撞上鐵板?”
“你休要再顧慮重重,就從南門突圍!”
曹仁不耐煩的一擺手,不給滿寵再勸說的機會,打馬揚鞭便向南門方向逃去。
牛金等眾部將們,慌忙跟隨而去。
滿寵一聲嘆息,也隻得無可奈何的跟隨曹仁逃往南門。
一路上,收到撤退命令的曹軍,如同抓到瞭救命稻草,四面八方加入逃亡的隊伍,沿著主街直奔南門而去。
城門打開,吊橋落下。
曹軍如受驚的羔羊,爭先恐後,你推我搡的沖出瞭城門。
當曹仁策馬擠出城門,長松一口氣,以為逃出生天之時。
一抬頭,他卻愕然變色,猛的勒住瞭戰馬。
前方火光之外,烏壓壓上萬劉軍士卒,如銅墻鐵壁一般正緩緩推輾而近。
一支支冰冷的利箭,如死神之眼,正森然的對準瞭他們。
“大耳賊竟在南門伏有重兵?”
曹仁目瞪口呆僵在瞭馬上,心頭霎時間湧起無盡懊悔。
迎面方向。
關羽橫刀立馬,傲立於陣前。
半開半闔的眼眸,如視土雞瓦狗一般,掃視著從城門沖湧而出的曹軍。
“果然如伯溫所料,曹仁會從南門出逃!”
關羽嘖嘖感慨,捋著美髯笑道:
“放眼天下,也唯有這蕭伯溫有資格娶吾之虎女,配做我關羽的乘龍快婿瞭吧…”
感慨過後,關羽眼眸陡然一睜,青龍刀向前狠狠一劃。
“嗖嗖嗖!”
弓弩手指尖一松,數千支利箭,如雨點般呼嘯而出,向著迎面驚恐萬狀的曹軍撲去。
“保護子孝將軍!”
牛金大叫著沖上前,亂舞大刀擋在瞭曹仁跟前。
親衛們紛紛沖上前,為曹仁擋箭。
下一瞬,箭矢如雨而至。
慘叫聲,中箭聲,倒地聲…霎時間響徹城門。
數以百計的曹軍,還在埋頭狂逃時,便被成片成片釘倒在地。
曹仁猛然驚醒,急是舞刀擋箭。
眼前一名又一名親衛,擋不住箭矢來襲,接連栽倒於地。
一輪箭雨射過,曹軍人仰馬翻。
曹仁在眾親衛保護下,卻幸運的躲過瞭一劫。
身後不遠處,滿寵卻沒那麼幸運瞭。
沒人保護的他,哪怕佩劍舞到冒煙,也沒能擋住箭雨。
肩上腿上連中兩箭,胯下戰馬也中箭跪倒,將他栽瞭出去,重重摔落於地。
所幸這兩箭皆未中要害,沒有當場要瞭他的命,隻是腿上胳膊上皆中箭,已無力再支撐爬起來。
前方。
關羽已拍馬拖刀而出,口中大喝一聲:
“全軍進攻,隨吾殺賊!”
蓄勢已久的劉軍將士,如潮水一般,撲向瞭人仰馬翻的曹軍。
曹軍大亂,如驚弓之鳥般亂竄。
曹仁精神已崩,隻嘶啞大叫:
“全軍聽令,速速繞往西門撤退,速速——”
大叫之時,他揚起馬鞭就想要逃。
“子孝將軍,救我——”
身後卻響起瞭熟悉的聲音。
回頭看去,曹仁發現七八步外,滿寵已中箭倒地,正向他大叫求救。
曹仁臉色一變,撥馬回身就想要去救。
牛金卻橫刀攔住,叫道:
“子孝將軍,來不及瞭,敵軍已經沖上來瞭,滿伯寧救不瞭瞭!”
“你乃丞相左膀右臂,豈能折在這裡,速速撤退啊!”
曹仁卻眉頭一皺,咬牙道:
“吾悔不聽滿伯寧之諫,方才中瞭大耳賊埋伏伏,我豈能棄他於不顧?”
說罷曹仁撥馬轉身,便要強行去救滿寵。
就在這時,前方劉軍已裂陣沖鋒,如潮水般湧來。
牛金急瞭,大叫道:
“國傢可以無滿寵,也可以無我牛金,絕不能沒有曹子孝!”
“爾等護著子孝將軍先走,我來拖住敵軍!”
說罷牛金召呼著左右親衛,便沖向瞭迎面而來的劉軍。
左右眾親衛顧不得許多,強行擁簇起瞭曹仁,便向西面逃去。
“我不走,我曹仁絕不會拋棄自己的部下獨逃,你們放開我——”
曹仁眼眸爆睜,憤怒的咆哮大叫。
親衛們卻無視他的命令,擁簇著他很快逃入瞭潰兵之中。
牛金則催動著幾百親衛,拼死狂殺,不顧一切的想阻擋劉軍潮水般的進攻。
“牛金!”
“關某刀下,豈容你猖狂!”
一聲雷霆般的威喝響起,震到所有人耳膜欲裂。
牛金猛頭一望,隻見一將如踏火而來的天神,剎那間已橫亙在瞭自己眼前。
“關…關羽?”
牛金脫口一聲驚呼,眼中瞬間為畏懼填滿。
關羽手中青龍刀,卻已卷起漫空血霧,挾著天崩地裂之勢,浩浩蕩蕩橫斬而來。
“不好!”
牛金猛然驚醒,急是舞刀欲擋。
為時已晚。
刀如閃電,勢如雷霆,已瞬間斬過。
“咔嚓!”
牛金首級飛落。
斷首的殘軀,狂噴著鮮血,轟然倒地。
關羽橫刀立馬,傲視眼前驚恐萬狀的曹軍,青龍刀鋒上滴下的鮮血尚溫。
“我等願降關將軍!”
“關將軍饒命!”
“我等願降!”
曹軍無不為關羽神威所懾,個個嚇到肝膽皆裂,成片成片的跪地求降。
南門城樓上,一面“劉”字旗,緩緩升起在瞭火光之中。
新野易手。
…
中軍大帳。
當新野火光沖天,當留守的士卒們,正翹首北望,巴巴的觀望著戰事之時。
蕭和卻盤膝坐在大帳內,一邊呷著湯茶,一邊漫不經心的翻閱著一道道軍報。
沒辦法,官位越大,責任越大嘛。
自升任右軍師後,除瞭出謀劃策之外,又多瞭一項新工作——協助劉備處置軍務。
劉備帶著一幫人去打新野,這從南邊送來的軍務,就隻能交待他來打理。
“得找幾個秘書替我打理才行,我隻管把把關便是,我可不能學諸葛亮,事無巨細都親自處置,早晚得熬垮瞭身子…那個馬謖就很合適做秘書,還有鄧艾也可以收過來…”
蕭和一邊翻看,一邊喃喃自語。
這時,帳簾掀起,關銀屏像雀兒一般飛瞭進來。
“伯溫,你的計策成瞭!”
“伯父已經攻取新野,父親還陣斬敵將牛金,生擒瞭那個滿什麼寵!”
“伯溫,你又立大功瞭!”
關銀屏欣喜若狂的將捷報道瞭出來。
蕭和松瞭口氣,碗中茶仰頭一口氣飲盡。
這一計,終於還是成瞭。
鄧艾這小子,果然也沒讓他失望!
荊州的北大門就此合上,襄樊以北有瞭百餘裡的緩沖區,曹操懸在頭頂的一柄利箭,也就此摘除。
北面的威脅,總算是就此解除。
至少曹操在舔好傷口,恢復元氣之前,是無力再南下進攻荊州瞭。
這意味著,劉備終於能騰出手來,南下收拾瞭劉琮和蔡瑁蒯越之流,將整個荊州都收入囊中。
荊州在手,劉備才真正有與孫曹爭鋒,北伐中原,興復漢室的底氣呀。
當然,這些都是遠的瞭,對蕭和來說,最現實的好處就是,他終於可以回襄陽,好好躺上幾天瞭。
“那還等什麼,趕快去準備慶功宴,等著迎主公他們回來呀。”
蕭和放下茶碗,笑著提醒道。
關銀屏這才回過神來,歡歡喜喜便要去安排慶功宴。
蕭和則繼續拿起手中未讀完的軍報翻看。
那是一道來自於夏口,魏延發來的最新軍報。
蕭和隻看一眼,臉上笑容瞬間消失,陡然間站瞭起來。
“烽火臺?魏延竟然修瞭烽火臺?”
“不好,夏口這是要出大事啊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