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泰領命,轉身要告退下船。
走不出數步,忽然想起什麼,又回頭低聲問道:
“主公,形勢緊迫,倘使末將來不及將那步小姐救出,請主公示下該如何處置?”
孫權沉默。
遲疑片刻,孫權眼中寒光泛起,沉聲給出兩個字回答:
“殺之!”
周泰一凜,旋即會意。
自傢主公殺伐果斷,這是寧可忍痛殺瞭那步傢小姐,也不允許其落入劉軍手中。
“末將明白瞭,末將當盡我所能,將步太守兄妹接出來。
周泰匆匆告退。
兩艘走軻,一隊人馬脫離瞭艦隊,向南岸飛馳而去。
“劉備,吾早晚會卷土重來,再伐荊州。”
“三敗之恥,我孫權在此指江為誓,必早晚加倍奉還!”
孫權望著荊州方向,暗暗咬牙發下瞭重誓。
…
南岸,武昌城。
城墻上,新任的太守步騭,正沿著城墻巡視督工,一位妙齡少女則跟隨在旁邊。
“練師,這武昌城乃新築,為兄的太守府也是草創,遠不及咱們秣陵的傢住著舒適,不如過幾日為兄就送你回秣陵吧,別陪著為兄在這裡吃苦瞭。”
步騭一臉兄長的慈眉善目,對身邊的少女說道。
“咱們父母早逝,傢裡沒個長輩侍奉,嫂嫂去瞭多年你都還未續弦,妹妹回秣陵也是冷冷清清一個人。”
步練師幽幽嘆息著,爾後笑道:
“我還是留在武昌陪兄長吧,小妹我懂醫術,兄長若是有個頭疼腦熱,我還能派上用場,等什麼時候兄長你再給我娶個嫂嫂,我便回秣陵陪她。”
步騭一愣,旋即聽出來,自傢妹妹這是在催婚呢。
“你這個丫頭,自己都沒個著落,還操心起為兄來瞭?”
步騭沒好氣的笑瞭笑,話鋒卻一轉:
“說起來,你年紀也不小瞭,所謂男大當婚,女大當嫁,為兄也該給你找個婆傢瞭。”
“早幾日主公途經武昌時,曾跟為兄提到過,他對小妹你…”
話未出口,步練師花容驟然一變,素手向大江一指:
“兄長快看,那是咱們江東水軍麼?”
步騭回頭看去,隻見上遊方向,數以百計的戰船,如同逃難一般,正爭先恐後的順流疾馳而來。
看旗號,確實是自傢水軍。
孫權的旗號,竟也在其中!
步騭臉色猛然大變,驚呼道:
“這是我軍進攻夏口的水軍,怎麼會忽然間回來,還是這副模樣?”
步練師水眸轉瞭幾轉,忙道:
“兄長,難道是吳侯在夏口吃瞭敗仗,大軍敗退歸來?”
步騭心頭咯噔一下,神經立時緊繃起來。
自傢妹子反應機敏,孫權這般樣子,不是敗歸還能是什麼。
而且必還是一場大敗。
“劉備的水軍主力皆在巴丘,正被江陵水軍和荊南聯軍合攻,夏口敵軍不過萬餘步卒而已。”
“主公最多也就是攻不破夏口,無功而返罷瞭,怎麼可能還大敗而歸?”
“小妹,你休得胡亂猜測!”
步騭不停搖頭,即刻否定瞭步練師的猜測。
步練師秀眉微動,卻又道:
“可前兩次吳侯伐荊州,也皆是占盡上風,卻都在夏口栽瞭大跟頭,還賠上瞭那程老將軍性命。”
“我聽聞那劉玄德有個極厲害的軍師,叫什麼蕭和,好像傳聞他是什麼仙人弟子,有神仙的手段,吳侯兩次折戟夏口,皆是中瞭此人計策。”
“既是如此,說不準這一次,吳侯又中瞭此人的妙計瞭呢?”
步騭語塞。
妹妹所言不無道理,那蕭和早已名震江東,人人皆知其智謀深不可測,連周瑜都幾度為之戲耍。
可步騭卻想不通,就算這蕭和再深不可測,又能有什麼奇謀妙計,能讓夏口一萬步卒,打得孫權幾萬水軍狼狽而歸?
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時,城頭士卒的喧嘩,突然變成瞭驚恐尖叫。
上遊方向,緊隨著他們自傢水軍之後,數不清的劉軍戰船是窮追而至。
孫權不敢入樊口武昌,竟將他們扔在瞭岸上,繼續向下遊逃去。
百餘艘劉軍戰船,迅速轉向登岸,以摧枯拉朽之勢,攻破瞭軍心瓦解的樊城要塞。
緊接著,登陸的劉軍,便是鋪天蓋地的向著武昌新城撲來。
“兄長,吳侯把咱們給拋棄瞭,他自己逃瞭,這可怎麼辦?”
步練師花容失色,滿臉驚慌失措的望向步騭。
步騭眉頭深鎖,略一思索後,嘆道:
“我武昌城尚未完工,城中人馬不足千人,根本無法固守。”
“吳侯這是被劉備追的太急,來不及來接我們,我們隻能自謀出路瞭。”
說罷,步騭便召集人馬,準備從東門棄城出逃。
就在城門方開時,周泰帶著百餘人馬,終於是氣喘籲籲的趕到。
“周將軍,這到底是怎麼回事,主公為何會遭如此大敗?”
“那江上的劉備水軍,又是怎麼回事?”
步騭一見周泰,便劈頭蓋臉的喝問道。
周泰嘆瞭口氣,隻得將劉備於巴丘大破兩路荊州軍,關羽水軍殺回夏口,重創己軍的經過,簡短的道瞭出來。
“那蔡瑁有三萬水軍,竟然敗給瞭關羽,還身首異處?”
步騭倒吸一口涼氣,驚到下巴險些要掉下來。
“來不及跟你詳說瞭,吳侯命我接瞭步太守兄妹退往柴桑,我們快跟我走吧!”
周泰一臉急切的催促道。
步騭不敢再多問,當即扶瞭步練師上馬車,便與周泰率軍出城門,望東而去。
為時已晚。
數十艘艨沖,沖上瞭武昌城以東江灘,數以千計的劉軍水卒登岸,向著東門出逃的江東兵卷湧而來。
顯然,這是關羽事先的部署,要將樊口和武昌江東守軍,盡數殲滅於陸地上,不放一個逃往柴桑。
截殺開始。
出逃的江東軍和阻擊的劉軍,在武昌城東門外,展開瞭廝殺。
守武昌的士卒並非精銳之士,數量又不及劉軍,焉能是對手。
廝殺片刻,江東軍便被殺到鬼哭狼嚎,形勢堪危。
周泰雖武藝悍勇,連殺十餘名劉軍士卒,卻扭轉不瞭敗勢。
“我若單槍匹馬突圍,他們倒是攔不住,可若還要帶著那步傢兄妹,便成瞭累贅,全都要交待在這裡…”
周泰心焦如焚,回頭瞥瞭一眼步練師所在的馬車,驀然間回想起瞭孫權先前的交待。
“殺之!”
這兩個字,陡然間炸響在腦海。
周泰心一橫,縱馬拖刀回到馬車前,手起一刀斬出。
“咔嚓!”
車廂門被斬開半邊。
車內的步練師,見得周泰一臉兇神惡煞的樣子,不由嚇的花容變色,向裡縮瞭回去。
“周將軍,你…你想做什麼?”
步練師預感到瞭什麼,聲音顫栗的不安問道。
周泰面色如鐵,沉聲道:
“吳侯有過交待,絕不能容你落入敵軍手中,令吳侯蒙羞!”
“步小姐,對不住瞭。”
說罷,周泰長刀揚起,作勢就要斬向步練師。
步練師大驚失色,身兒僵在原地,竟是眼睜睜看著周泰刀鋒劈頭斬至。
“魏延在此,降者免死,頑抗者皆殺!”
一聲暴喝聲響起。
前方又一隊人馬滾滾殺來,當先一將正是魏延。
周泰吃瞭一驚,刀鋒懸在半空,不由自主抬頭看去。
就在他分神一瞬間,步練師回過瞭神來,急是扭頭喝令車夫,即刻禦車逃回武昌城。
車夫慌忙猛抽鞭子,催動馬車向城門方向逃去。
等到周泰反應過來,再想下殺手時,魏延已縱馬拖刀殺近。
再去追殺步練師,就要被魏延截住,生死難料!
“該死!”
周泰暗罵瞭一聲,隻得放棄再追步練師,撥馬轉身向東突圍而去。
片刻後。
逃過一劫的步練師,與兄長步騭重聚,隨著潰散的士卒,重新又逃回瞭武昌城內。
“兄長,吳侯竟令周泰殺——”
“小妹,聽我說!”
步騭打斷瞭步練師,厲聲道:
“為兄要率殘兵堅守武昌城,你速速回府,換上婢女的裝束躲起來,休要亂跑!”
步練師還待開口時,步騭已喝令幾名親隨,護著馬車逃離瞭城門。
步騭則深吸一口氣,極力平伏下心緒後,大喝一聲:
“江東兒郎聽著,隨我堅守武昌城,這是我們活下去的唯一機會!”
“吳侯不會拋棄我們,他一定會殺回來救我們的!”
…
黃昏時分,武昌四門上,已升起瞭“劉”字旗。
蕭和在關銀屏鄧艾的護送下城,已是坐在瞭太守府衙之中,裹著狐裘,打著噴嚏,喝起瞭熱騰騰的湯茶。
關羽不放心他的身體,經過樊城時,便執意要他下船入城休息養病。
蕭和想著孫權已兵敗如山倒,接下來的戰事不過是收尾而已,確實也無需自己再跟隨。
這感冒雖算不上大病,身子倒確實難受,不適合在舟車勞苦,索性便聽從關羽勸告,留在瞭這新拿下的武昌城裡。
“軍師,這些都是在府衙裡搜捕出來的婢…婢女,請軍師示下如何處…處置?”
鄧艾指著堂外跪伏的十幾名女子問道。
此間乃孫權所置江夏太守的衙府,府中婢女自然不少,城破的突然,這些人來不及逃難,隻能躲於府中。
蕭和既要入住,鄧艾遂令親衛將府中搜查,便將這些東躲西藏的婢女搜瞭出來。
此刻。
已換上婢女裝束的步練師,便混跡於這些婢女當中,不敢暴露自己的身份。
聽得“軍師”之名,她心頭一震,不禁好奇心起,抬頭向著府堂內偷偷望去,隻是卻隻能看到一個背影。
“以往這些人,都是怎麼處置的?”
堂中的蕭和邊呷著湯茶,邊隨口問道。
“按慣例的話,應該送交有司集中看……看管,將來或賞於有功將官,或配給士卒為……為妻。”
“當然,軍師若有中……中意的,可以挑幾個留下來做婢……婢女,繼續侍奉軍師。”
鄧艾如實答道。
一聽這話,關銀屏秀眉一蹙,杏眼暗暗瞪瞭鄧艾一眼。
不等蕭和開口,關銀屏便手一拂:
“那就按慣例,全都送交有司處置吧。”
此言一出,堂外跪伏的步練師,心中立時一驚。
自己好歹也是大傢閨秀,步傢千金,難道真要就此淪為奴婢,將來被配為某一個軍士嗎?
鄧艾見蕭和沒作聲,便要照著關銀屏所說去處置。
“咳咳咳~~”
蕭和那邊卻一陣咳嗽,連噴瞭幾口湯茶。
關銀屏忙是俯身為他舒背,緊蹙著秀眉道:
“那華神醫不知何時才能到,你這病可耽擱不起,不如我先去傳個醫官來為你瞧瞧吧。”
話音方落。
堂外跪伏的步練師聽到這話,如同抓到瞭救命稻草一般,猛的跳瞭起來。
“我…奴婢懂醫術,奴婢可以為軍師治病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