眾人目光,齊刷刷的轉向瞭堂外。
蕭和也回過頭來,眼神中掠過一絲意外之色。
一個婢女,竟敢在這種場合跳出來,聲稱懂醫術會治病,這膽子不小啊。
“讓她進來吧。”
蕭和便向鄧艾使瞭個眼色。
鄧艾遂將步練師叫進瞭堂中,帶到蕭和跟前。
蕭和上上下下,饒有興致的打量起瞭眼前“婢女”。
此時步練師早換下瞭華服,頭發故意弄凌亂,臉上塗瞭些泥漬,以掩飾自己的美貌。
隻是容貌雖能掩蓋,身姿卻遮掩不住,那份珠圓玉潤,起起伏伏,看著就叫人賞心悅目。
蕭和打量幾眼後,便問道:“你叫什麼名字?”
“奴婢名作…名作師師…”
步練師未敢以真實姓名相告。
畢竟兄長步騭乃是孫權臣子,那就是劉備的敵人,自己則算敵方傢眷。
貿然報上姓名身份,萬一惹來殺身之禍怎麼辦?
“師師…李師師…聽起來倒是個好名字,倒是不知有沒有李師師的容貌…”
蕭和笑瞭一笑,卻也沒有再多問。
婢女多出身賤籍,名字多是主人所起,什麼丹菊,巧雲,幽蘭的,圖個雅致好聽而已。
“你適才說你懂醫術,能為我治病?”
蕭和繼續問道。
步練師忙點點頭,說道:
“奴婢祖上世代行醫,奴婢自小耳濡目染,也略通些皮毛,隻是後來傢鄉遭瞭戰亂,奴婢往江東避難,不幸與父母走散,為討一口飯吃,才不得不賣身為奴。”
步練師不慌不忙給自己編瞭個身世。
亂世人為螻蟻,像她說的這種一夜之間,傢道衰落,被迫寄身豪強門下為奴者不計其數,倒也合情合理。
“既然如此,那你就試試吧。”
蕭和往後一躺,伸出瞭手來,決定給她個機會。
步練師暗松瞭口氣,忙是跪伏在蕭和身邊,素手伸出,為他切起瞭脈來。
關銀屏則侍立在側,半信半疑的目光盯著這個“婢女”。
步練師切脈之時,悄悄抬起頭來,暗自打量起瞭蕭和。
當時在堂外時,她就滿心好奇,想要看看這位傳聞中神機妙算的劉備軍師,會是什麼三頭六臂的形象。
現下相距咫尺,終於是有機會,能滿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瞭。
“倒也是一副好皮囊,隻是也沒長著三頭六臂,看起來也不象是那種道風仙骨的世外仙人呀,這樣的人,竟有那般瞭得的智計…”
步練師心下思緒翻轉。
正偷瞄時,蕭和無意間低頭看來,兩人四目相遇。
步練師心兒一顫,順勢便觀察起蕭和氣色,上上下下打量瞭起來。
片刻後,步練師松瞭素指,輕吐瞭一口氣。
“軍師脈象浮而遲,此乃寒邪入侵…”
步練師滔滔不絕的講起瞭他的病情。
蕭和雖不太懂中醫,但從她說的那些中醫專用術語中,便可斷定此女應該是懂醫術的。
“軍師應該是染瞭風寒,奴婢這就給軍師開一道方子,當可有效。”
步練師說著捋起衣袖,伏身案幾,提筆便寫下瞭一道藥方,雙手奉上。
蕭和接過來粗略一掃,跟他判斷的差不多,其中的這些藥材名字,跟他以前治感冒時吃過的中藥大致相符,隻不過是標明瞭具體重量。
風寒既是感冒嘛,中醫傳承千年,古往今來的方子都差不瞭多少。
“嗯,這些藥材應該是治風寒的,看來你確實懂醫術。”
蕭和微微點頭,便將那方子遞給瞭關銀屏。
關銀屏對蕭和素來是深信不疑,他既是說這方子有用,自然便不懷疑,臉上還浮現幾分喜色。
於是便吩咐身後女卒,依這方子即刻去熬藥。
接著關銀屏又滿意的看向步練師,說道:
“難得你一婢女,竟還懂醫術,那你就留下來照顧軍師吧。”
步練師心下暗喜,卻又抬起頭來,小心翼翼看向蕭和。
人食五谷雜糧,哪有不生病的,身邊有這麼個懂醫術的貼身婢女常隨左右,自然是再好不過。
蕭和當然是不假思索的點瞭點頭。
步練師如釋重負,忙是向蕭和叩首告謝,表瞭一番要盡心竭力侍奉,報答蕭和恩情的決心。
蕭和安撫瞭她幾句,便叫關銀屏先安排她下去換件幹凈衣裳,把臉洗幹凈瞭再來侍奉。
步師練正要告退而去時,一卒匆匆入堂。
“啟稟軍師,魏文長將軍生擒瞭孫權所立江夏太守步騭!”
“此賊不肯歸降,魏將軍請示軍師,是將其就地斬首,還是送往江陵交由主公處置?”
聽得此言,剛剛邁出門檻的步練師,兩腿一軟,腳下被絆瞭一下,險些跌倒在地。
她急是扶住堂門,驚惶失措的回頭看向蕭和。
兄長步騭還活著,本是令她暗自慶幸。
可這活不過三秒,眼看就要面臨被殺頭的危險!
且兄長的性命,還就操之於眼前這蕭伯溫的手中。
步練師幾乎就要沖上去,跪倒在蕭和跟前,表明自己身份,為兄長步騭求情。
“這個步騭是個封疆大吏之才,殺之可惜,送往江陵交由主公招降吧。”
蕭和卻在這個節骨眼上,給瞭步練師一個驚喜。
步騭這個人的能力還是很強的。
當年孫權所據之地,不過荊揚交三州之一,其中之一的交州,就是這個步騭為其打下的。
關鍵這個步騭不是靠千軍萬馬,而是隻憑幾千人入交州,便掃平瞭交州各路山頭,撫定瞭各方勢力,最終確保孫氏對交州的絕對控制。
既能開疆拓土,又能安民保境,這就是一個出將入相的全才啊。
無怪乎孫權在後期,會立這步騭為丞相。
蕭和是鄙視碧眼兒的為人,但對其識人用人之能,卻還是相當佩服的。
步騭這麼一個文武雙全的大才,既然是落到瞭碗裡來,當然不可能隨隨便便殺瞭。
那就送去江陵,讓劉備用他的魅力去感化招降吧。
步練師到嘴邊的求情之詞,硬生生咽瞭回去,整個長松瞭一口氣,如同虛脫一般。
“幸得這蕭伯溫手下留情,如此算來,他既是於我有恩,還救下瞭兄長,當真是我步傢的恩人…”
步練師感激的目光,悄悄又望瞭蕭和一眼。
身邊女卒見她不對勁,便上前攙扶詢問。
步練師唯恐被看出有異,忙是平伏下心神,轉身離去。
“孫權那心狠手辣之徒,竟然使周泰殺我,這樣的人兄長豈能為他死節?”
“待我有機會見到兄長,定將孫權所做所為說出,勸說兄長歸降瞭那劉玄德才是…”
步練師明眸中閃過一絲恨色,心中已篤定瞭主意。
…
柴桑以西十裡,江東軍旗艦。
單槍匹馬殺出重圍的周泰,終於追上瞭大部隊,單跪在瞭孫權跟前。
“末將緊趕慢趕,還是晚瞭一步,為劉軍堵住瞭去路。”
“末將已拼盡全力,卻沒能護得步太守兄妹殺出重圍,還請主公治罪。”
周泰滿面愧然的伏地請罪。
孫權拳頭暗暗攥緊,碧眼中湧動著失望之色。
隻是見得周泰身披數創,卻終究將失望壓下,忙將周泰扶瞭起來。
“幼平你已盡力,何罪之有?你能安然回來,已是萬幸也。”
孫權拍著周泰肩膀,眼神語氣皆是慶幸。
周泰心中感動,不由眼含熱淚。
“那步傢小姐呢,她…她是生是死?”
安撫過周泰後,孫權問出瞭自己最為關心之事。
周泰嘆瞭口氣。
“原本末將按主公交待,準備對那步小姐動手,誰料那敵賊魏延突然殺到,令末將來不及下手。”
“末將突圍之前,隻見得那步小姐的馬車逃回瞭武昌城,若非是死在亂軍之中的話,隻怕就會落入…”
周泰沒敢再說下去。
孫權卻已是心如刀割。
步練師死在亂軍中還好,若是落入瞭劉備手中,大概率會被賞賜於有功將佐。
堂堂江東之主欲納的側夫人,竟淪為劉備部將的妻妾?
奇恥大辱啊…
孫權越想越氣,拳頭重重打擊在瞭桅桿上。
氣也沒用,孫權隻能懷著一肚子窩囊氣,繼續往柴桑而去。
日暮時分,敗軍終於抵達柴桑,一艘艘戰船徐徐入水營,驚魂甫定的敗卒們,垂頭喪氣的一一下船登岸。
留守的孫瑜,魯肅等諸將,得知孫權敗歸的消息,無不震驚錯愕,紛紛趕來江邊迎接。
“子敬,我…”
當孫權再見到魯肅時,心中是五味雜陳,既是羞愧又是無奈,竟不知如何開口。
身後的周瑜,呂蒙二人,亦是臉色難看,羞於與魯肅相見。
沒辦法,誰叫他們主臣三人,當初是不顧魯肅再三反對,執意要再次背盟入侵江夏。
現下背信棄義的罵名背上瞭,卻損兵折將,灰頭土臉的狼狽而歸。
還有什麼臉面對魯肅啊。
“勝敗乃兵傢常事而已,主公何必灰心喪氣!”
魯肅卻隻字不提當初反對伐劉之事,反過來安慰激勵起瞭孫權。
孫權面子有瞭,臺階也有瞭,臉色頓時好轉幾分。
“子敬,吾隻恨此番伐劉,沒有帶你前去,不然若有你從旁提醒,吾焉會遭此慘敗!”
孫權拍著魯肅肩膀感慨起來。
這話明著是在倚重魯肅,暗戳戳的卻是在陰陽周瑜呂蒙失職。
周瑜低頭幹咳,呂蒙暗咽唾沫,眉宇間皆是閃過一絲愧色。
“主公,肅還是有些不太明白,主公縱然破不瞭劉備攔江鐵鎖,最多也隻是無功而返,為何會遭如此敗績?”
魯肅顯然還不知孫權大敗的原由。
孫權臉上燃起惱恨鄙夷,冷哼道:
“若非是蔡瑁無能,輕易敗給瞭關羽那廝,吾焉會為關羽殺瞭個措手不及,重蹈二敗夏口的覆轍!”
當下,孫權便將關羽水戰破江陵水軍,生擒蔡瑁,以及劉備擊破荊南聯軍之事,憤憤不平的道與瞭魯肅。
魯肅神情錯愕,心緒震蕩,久久不能平靜。
連吸瞭幾口涼氣後,魯肅方才緩過神來,目光向著荊州方向望去。
“能令劉備以弱勝強,以少勝多,短短數日擊破荊州軍和江東軍,隻怕這其中,必定少不瞭那蕭和的運籌帷幄。”
“肅早說過,劉備得此人輔佐,明弱而實強,斷然不可輕易與之再啟戰端呀。”
魯肅感慨唏噓,終究還是忍不住,委婉的提及孫權不聽自己勸告的過失。
孫權面露不悅,心下自然是不舒服。
於是咽瞭口唾沫後,孫權拂手道:
“事已至此,再提這些也無意義,子敬你不妨說說,吾現下當如何是好?”
魯肅思緒收回,沉吟不語。
良久後,他向著孫權一拱手,正色道:
“肅以為,主公當忍辱負重,速速遣使往荊州,與那劉玄德再度講和!”
孫權臉色刷的一下便綠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