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光孫權臉綠瞭。
身後周瑜的臉,刷的一下也綠瞭。
徐盛,凌統,孫瑜等江東諸將,瞬間炸開瞭鍋,一片嘩然。
好傢夥,你魯肅還真敢說啊。
一次向劉備服軟認慫,低聲下氣講和不夠,還要再求一次和?
關鍵是上次求和沒幾天,咱就翻臉不認賬,背信棄義的又去背刺瞭人傢劉備。
還被人傢打瞭個灰頭土臉的敗逃而歸!
都這樣瞭,還厚著臉皮去向劉備求和,那不得讓劉備笑掉大牙,讓天下人笑掉大牙嗎?
“魯子敬,你說的這是什麼荒唐話?”
“主公已經忍辱負重過一次,豈能再受那大耳賊折辱?”
“若再向劉備求和,豈非叫天下人嘲笑主公,笑我江東君臣皆為鼠輩?”
徐盛第一個跳瞭起來,憤慨激昂的厲聲反對。
“文向言之有理,絕不能向劉備再求和!”
“吾等寧願再赴荊州,與大耳賊拼個魚死網破,也絕不能讓主公再受那大耳賊折辱!”
凌統亦是悲愴憤怒,激動的大叫起來。
除個甘寧這個外來戶,在場的江東諸將們,無不是義憤填膺,群起大叫。
孫權也不吭聲,隻是捋著紫髯,靜靜的看著眾將的表演,由著他們替自己反懟魯肅。
“子敬啊,到瞭這般地步,你難道還沒有看出來嗎?劉備才是我江東真正大敵!”
“曹操對我江東,現下已不過是芥蘚之疾,劉備才是主公心腹大患!”
“你現下還要執著於聯劉抗曹,恕我直言,當真是太過迂腐也!”
“再者,退一萬步而言,子敬你以為,現今的劉備,還會與我們講和嗎?”
周瑜也不得不站出來反對魯肅。
隻是相比與諸將的純情緒輸出,周瑜則是直指本質,拋出瞭“劉備心腹大患論”。
魯肅不作聲,隻任由著眾人群懟。
孫權見眾人懟的差不多瞭,方才輕咳幾聲,抬手壓瞭一壓。
眾將這才安靜瞭下來。
“子敬呀,公瑾言之有理,劉備乃吾心腹大患,吾與之勢不能共存,縱然不為顏面,吾也不能與之再握手言和。”
孫權終於道出瞭自己的態度。
魯肅卻嘆瞭一聲,一臉苦澀道:
“主公啊,你當真以為,肅讓主公向劉備遣使請和,乃是為聯手抗曹嗎?”
“肅這麼做,是為瞭讓主公將來免遭劉備大軍討伐,保得這江東一隅之地呀。”
孫權一愣。
眾將皆是神色一凜。
魯肅目光掃向周瑜,手一指四周敗卒:
“咱們三伐夏口,士卒折損無數,糧草耗費無數,我江東早已是傷筋動骨,元氣大傷。”
“公瑾,我就問你一句,你當真認為,主公若令你再統兵馬殺往荊州,你還能打得過那劉備關羽嗎?”
這一問,如若一道驚雷,砸在瞭頭頂。
周瑜腦子嗡的一聲作響,瞬間似乎明白瞭魯肅的深意。
“公績,文向,你們當真以為,就憑你們一腔熱血,就能擊敗關羽,為主公攻克夏口,洗雪前恥嗎?”
魯肅的目光,再望向瞭徐盛和凌統等諸將。
徐盛等人亦是心頭一震,原本激亢的情緒,如被魯肅一瓢冷水當頭潑滅。
“諸位,睜開眼睛,認清現實吧。”
“今劉備已傳檄而定荊南四郡,大半個荊州已落入其手,劉琮水軍精銳盡失,現下隻能困於江陵一隅,坐而等死。”
“劉備全取荊州,已在旦昔之間!”
“倘使我們繼續與劉備互為敵國,一旦劉備全取荊州,以一州之兵順流東下來攻,諸位以為憑我江東現今實力,能抵擋得住嗎?”
魯肅環掃著眾將,厲聲喝問道。
眾將皆是一凜,適才還悲憤激昂的氣焰,頃刻間被魯肅一席話潑瞭個透心涼。
孫權打瞭個寒戰,幡然省悟,終於體會到瞭魯肅的苦心。
劉備尚且弱小,隻據襄陽一隅時,你都打不過。
等人傢吞瞭整個荊州,你還能是對手?
若無三伐夏口失敗,江東並未經歷損兵折將的情況下,或許還有底氣跟劉備掰一掰腕子。
可問題是,現下你就是元氣大傷,實力遭受重創啊。
“公瑾,倘若真到那一天,你可有信心為吾擋住大耳賊?”
孫權目光轉向瞭周瑜。
雖未明言,潛臺詞自然是認同瞭魯肅的擔憂。
周瑜沉默半晌後,拱手毅然道:
“劉備若敢來攻,瑜拼得這條性命,必為主公死守柴桑!”
一聽這話,孫權心又涼瞭半截。
擋不擋得住,我不敢保證,擋不住我就把命交待在這裡!
周瑜這話的潛臺詞,不就是沒把握擋得住劉備麼。
既然不是劉備對手,自然要及時向劉備服軟認慫,兩傢重修舊好,以避免劉備拿下荊州後,舉一州之兵東伐江東,以報復他兩次背盟!
“大丈夫能屈能伸!”
“肅懇請主公以大局為重,以我江東興衰為重,以孫氏基業存亡為重,再次忍辱負重,向劉備遣使請和吧。”
魯肅用近乎懇求的語氣,向著孫權深深一揖。
眾將都變成瞭啞巴,無人再反對。
“事關我江東尊嚴,容吾再想想,再想想吧…”
孫權無力的擺瞭擺手,一時間難做決斷。
魯肅還想再勸,孫權卻已翻身上馬,絕塵而去。
“主公啊主公,早知今日,何必當初呢,唉…”
…
入夜時分。
昏暗的府堂內,孫權一人獨坐,正一杯接一杯的喝著悶酒。
“為什麼蕭和那樣的曠世奇才,會為劉備所用,為什麼我麾下謀士,皆是平庸無能之輩?”
“我孫權將門虎子,為何會屢屢敗一個織席販履之徒,我比那劉備到底哪裡不如…”
半醉的孫權,一邊灌酒,一邊滿腹牢騷的碎碎念著。
“主公!”
耳邊響起瞭一個小心翼翼的聲音。
孫權抬頭一看,隻見呂蒙已踏入堂中,看樣子似乎是要來勸諫。
“呂子明,你又來做什麼,難道你也被魯子敬說服,要勸吾向那大耳賊求和不成?”
“難道你也沒有信心,為吾擋住那大耳賊不成?”
孫權不等呂蒙開口,便先入為主的一通質問。
呂蒙眼中掠過一絲詭色,卻拱手道:
“主公,蒙確實是來勸主公請和的,卻不是勸主公向劉備請和。”
孫權一愣,為呂蒙這番自相矛盾之詞給繞糊塗瞭。
“想避免劉備對我江東進攻,唯一的機會就是阻止其攻陷江陵,全據荊州。”
“而我軍現下損兵折將,兵力嚴重受損,已無力西進,然主公卻可以…”
呂蒙壓低聲音,將自己的計策娓娓道瞭出來。
孫權臉上愁雲漸散,眼眸漸漸放亮,身子不由自主的緩緩站起。
等到呂蒙道完計策,孫權酒杯“砰”的砸在瞭案幾上。
“子明,你這一計,當真是神來之筆!”
“吾沒有看錯,你果然是吾之韓信也!”
“好好好,好極瞭!”
孫權驚喜若狂,激動到一會坐下,一會又站起來,竟是手足無措。
突然,他眼眸一道陰雲掠過,卻又皺眉道:
“你一這計雖是神來之筆,可你有沒有想過,請神容易送神難,倘若我們是引狼入室又當如何是好?”
呂蒙嘴角上揚,冷笑道:
“主公別忘瞭,這荊揚之地,沒船可是寸步難行。”
“我軍是士卒死傷不少,兵力已嚴重不濟,可我們卻有的是船。”
“隻要有船在手,又何懼引狼入室?”
一句話,孫權眼中陰雲盡散,如撥雲見月一般瞬間清明。
踱步良久,權衡良久後,孫權猛一拍案幾。
“好,就用子明之計!”
“吾決不向那織席販履之徒求和,吾要與他死戰到底,決不容他獨吞荊州!”
…
許昌,相府。
“孫權劉琮兩小兒,竟如此無能,東西夾擊還以為劉備所敗!”
“劉表孫堅也算當世豪雄,怎生出這麼兩個廢物兒子!”
曹操將那道帛書情報,扔在瞭案幾上。
那是荊州剛剛送到的細作急報:
荊南聯軍在巴丘為劉備所敗,蔡瑁三萬水軍在監利為劉備所敗,孫權江東主力在夏口為劉備所敗…
一夜之間,劉備是四面開花,重拳出擊,腳踢劉琮拳打孫權,神擋殺神佛擋殺佛。
曹操在許都相府屁股還沒坐熱,一扭頭劉備隻剩下一座江陵城,就要吞下整個荊州!
驚怒之下的曹操,隻能將劉備神一樣的表現,歸結於瞭劉琮和孫權的無能。
“丞相,隻怕不是劉琮孫權太弱,而是劉備太強。”
“這情報中所載的一道道奇謀妙計,無不是詭絕如神,必有一位神機妙算之士,在背後為劉備運籌帷幄呀。”
一位國字臉的儒雅文士,端詳著手中情報,意味深長的說道。
那人,正是尚書令荀彧。
曹操也好,程昱等謀士也罷,皆是神色一震,目光彼此對視。
“蕭和?”
主臣眾人,不約而出的叫出瞭那個名字。
荀彧目露奇色,問道:
“這個蕭和,莫非就是丞相先前所說,為劉備屢獻奇謀,壞瞭丞相南征大業的那個蕭伯溫?”
此番曹操南征,荀彧鎮守許都未隨軍南下,對於蕭和聲名事跡,也隻是耳聞罷瞭。
“除瞭那蕭和,誰還有這等本事。”
曹操冷哼一聲,接著咬牙恨恨道:
“此人當初原可是要投奔於孤,卻被某個有眼無珠的蠢材趕走,白白送給瞭劉備!”
“孤若查出是誰幹的這蠢事,孤必夷他三族不可!”
一旁的曹丕,不禁打瞭個哆嗦。
“這蕭伯溫用謀有奉孝的風采,難怪投奔劉備後,竟能化腐朽為神奇,令劉備一飛沖天不可收拾。”
荀彧嘖嘖慨嘆不已,接著話鋒一轉:
“不過眼下重中之重,乃是如何救劉琮蒯越,阻止劉備攻陷江陵,全據荊州。”
“倘若令劉備吞下荊州,則其羽翼豐固,氣候已成,隻怕再難制也!”
曹操眉頭皺起,沉嘆瞭一聲。
道理他當然懂,可要救劉琮,他就隻能親率大軍再度南下荊州。
樊城慘敗的教訓,他可是銘刻於心啊。
沒有水軍,漢水就是一條不可逾越的天塹,縱然他有百萬大軍,也隻能望江興嘆。
救劉琮,他確實是有心無力瞭。
“丞相,前日益州牧劉璋,派瞭使者張松前來許都拜謁丞相,彧以為丞相何不…”
荀彧話未說完,忽有虎衛入內,將一道江東密使剛剛送到的孫權手書獻上。
“碧眼兒的手書?”
曹操眼眸中掠起奇色,忙將那書信接過,拆將開來細細觀閱。
看過幾眼後,曹操眼中好奇化為狂喜,忽然拍案大笑道:
“生子當如孫仲謀!”
“孫文臺啊孫文臺,你果然沒有生瞭一個廢物!”
“這真是天助孤也,天助孤也,哈哈哈——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