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可是曹植啊,曹操的嫡子!
跟曹彰那個莽夫不同,曹植繼承瞭曹操的文采天賦,詩賦之才甚至青出於藍,連曹操都自認不如。
這是曹操曾經最喜愛的兒子,為其幾乎動瞭廢長立幼,立為儲嗣的念頭。
如此一個重量級的奇貨,現下卻落在瞭他甘寧手裡,這是老天也在幫他加官進爵啊。
奇襲淮陰之功,再加上俘獲曹植之功,這兩樁功勞下來,以劉備的賞罰分明,至少也得把他從雜號將軍,升到瞭重號將軍吧。
甘寧盯著驚惶失措的曹植,嘴角的弧度是壓都壓不住。
前方。
楊修等眾親衛驚覺曹植墜馬,回頭看時,驚見甘寧的刀已架在曹植脖子上。
楊修大驚失色,嘶聲大叫道:
“快,救回子建公子,救回子建公子——”
十餘名親衛,隻得撥馬轉身,一窩蜂的撲瞭上去。
甘寧暫時從狂喜中收神,冷哼一聲,縱馬揮刀而上。
手起刀落,手起刀落,頃刻間將十餘名親衛,如切菜砍瓜般殺盡。
幾步之外的楊修,拳頭緊握,臉形已扭曲出瞭絕望之色。
顯然曹植是救不回來瞭。
落入劉備手中,生死難料啊。
就算將來有機會,曹植能活著回到曹傢,被劉備俘虜過的經歷,也將是他終身的恥辱。
背負著這份恥辱,哪怕曹植立下再大功勞,再將功補過,也絕無可能得新贏得曹操青睞,更不可能被立為儲嗣。
曹植,就此與曹傢儲位永別瞭!
而他,這個曹植的謀主,又將何去何從?
“非是我楊修無能,實在是子建你沒有天命呀…”
“唉——”
楊修搖頭一聲黯然長嘆,撥馬轉身絕塵而去。
此時的曹植,還正癱坐在地,整個恍惚失神,如被驚碎瞭魂魄一般。
拋去一身文采詩才,拋去曹操之子的光環,說到底他也隻是個聲色犬馬的紈絝子弟而已。
半生順風順水,躲在父親羽翼下的他,何曾親身經歷過如此血腥殘酷的一幕。
眼見甘寧如殺神般,在他的面前,將他親衛殺瞭個精光,他是直接被嚇懵瞭過去。
直到甘寧提著血刀,撥馬回身,重新走向他時,他才猛然清醒過來。
“吾乃曹丞相之子,吾乃曹植是也,你傢大將軍劉玄德也識得我,休要殺我,休要殺我——”
曹植口中顫聲懇求,想要站起卻雙腿癱軟無力,隻能不停的屁股往後挪。
看著他這副驚恐萬狀的樣子,甘寧嘴角揚起一抹輕屑,冷哼道:
“伯溫軍師說的不錯,曹操笑袁紹諸子皆為犬豚,實則他自己的兒子,除瞭已死的曹昂之外,也皆不過是犬豚也。”
聽得甘寧當眾羞辱,將他視為犬豚,曹植卻不敢作聲,依舊是戰戰兢兢惶恐無措。
“將此賊綁瞭,交由大將軍處置吧。”
甘寧懶得再聽他求饒,血刀一收,厲聲喝道。
身後錦帆卒一擁而上,便將癱坐在地的曹植拿下。
甘寧策馬提刀,統帥著入城大軍,繼續殺入淮陰城腹地。
夜色降臨之時,淮陰四門城樓上,皆已升起瞭“劉”字旗。
這座中瀆水入淮重鎮,就此易手。
甘寧也不令士卒作休整,留下兩千兵馬守淮陰,等待丁奉所部會合。
他則一面派人向劉備報捷,一面自率一萬大軍繼續溯江西進,直撲壽春而去。
…
成德城。
六萬餘劉軍,與四萬多曹軍,對峙已有十日。
劉備數次強攻,皆為曹仁擊退,成德城是固若金湯。
“諸位,好消息啊。”
“馬超韓遂二賊,糾集瞭七萬西涼軍反攻長安,已為丞相大破。”
“二賊已退至槐裡,丞相已出長安西進,蕩滅馬韓等西涼諸將,收復關隴,指日可待也!”
曹仁是滿面春風,將手中那道新送到的捷報,展示給瞭在場眾部將。
張遼,李典,劉曄,張昭,周泰等諸謀士武將,皆是士氣為之一振。
“丞相這一道明修棧道,暗度陳倉之計,當真是神來之筆。”
“那劉備作夢也不會料到,丞相十幾萬大軍看似是決心要收復宛城,卻不想兵鋒一轉由武關殺入關中。”
“丞相用兵,當真是鬼神難測也!”
作為江東降臣的張昭,頭一個嘖嘖贊嘆,言語中毫不掩飾對曹操的敬意。
曹仁則面露諷刺,冷笑道:
“前番大耳賊使馬超由武關入南陽,詐取瞭吾宛城,如今丞相由武關殺入關中,也算是以牙還牙,替吾出瞭一口惡氣。”
眾人皆是附合,堂中笑聲不絕。
“鎮東將軍,丞相既是大破西涼諸將,我軍士氣必為之大振。”
“將軍何不趁勢反守為攻,一舉大破劉備?”
“我周泰願為先鋒,必為將軍斬下那大耳賊首級!”
周泰跳瞭起來,奮然請戰。
作為曾經孫權的心腹,自歸降曹操以來,無時無刻不想著為孫權報仇雪恨。
現下瞅準機會,他自然是要趁勢請戰。
曹仁眼眸中戰意燃起,顯然心中也萌生瞭反守為攻的念頭。
畢竟南陽一戰損兵失地,令他這個曹傢第一武將威名大損,他心中也是憋著一口氣,想要以一場勝利重振威名。
“鎮東將軍,萬不可沖動!”
“淮南的形勢,乃是敵強而我弱,劉備用兵之能已遠勝於當年,況且還有蕭和這樣的神人輔佐,我軍若草率出戰,隻怕必重蹈夏侯將軍覆轍。”
“曄以為,我們還是當遵照丞相叮囑,隻據守堅城不出,坐等丞相平定關隴,大軍回師淮南。”
劉曄果然站瞭出來,一番聲色俱厲的苦勸,將曹仁那一絲沖動壓瞭回去。
曹仁身形一凜,打瞭個寒戰。
他的兄弟夏侯淵,可就是因為主動出戰,中瞭蕭和的詭計,落得瞭個身首異處的下場。
曹彰,曹休兩位侄兒,也都死在瞭淮南戰場上。
淮南這片不詳之地,好似對他曹氏夏侯氏下瞭某種詛咒一般,令他們一個接一個都送掉瞭性命。
“子揚言之有理,那蕭和詭詐多端,吾等不可輕舉妄動,還是嚴遵丞相叮囑,堅守不出為上。”
曹仁微微點頭,將周泰的請戰壓瞭回去。
周泰心有不悅,隻能暗暗瞪瞭劉曄一眼,悶悶不樂的閉上瞭嘴。
曹仁見狀,便笑著安撫道:
“幼平,放心吧,有你為孫仲謀報仇雪恨之時。”
“最多兩月,丞相必平定關隴回師淮南,吾必向丞相請命,封你為先鋒。”
“到那個時候,你若不能斬瞭大耳賊,我曹仁還不饒你呢!”
周泰就如一孩童,曹仁給瞭兩塊糖一哄,心情立時轉陰為晴,再次興奮起來。
“子孝將軍放心,泰豁出這條性命,也必斬下劉——”
“鎮東將軍,鎮東將軍啊——”
一個悲急的叫聲響起,打斷瞭周泰的慷慨激昂。
一員衣衫襤褸的文士,跌跌撞撞闖入,伏倒在瞭堂前。
“楊德祖?”
曹仁認出瞭那謀士,猛然騰起,驚問道:
“你不在淮陰輔佐子建守城,怎會突然來成德,還是這副模樣?”
張遼,劉曄等眾人,皆是驚疑的目光齊射向楊修。
楊修是一臉心有餘悸,悲聲泣道:
“鎮東將軍,那大耳賊部將甘寧,他率水軍突襲瞭我淮陰城,我們被殺瞭個措手不及,淮陰已然失守。”
“子建公子…他…他也落在瞭甘寧手中,生死不明啊!”
轟隆!
剎那間,仿若一道驚雷,劈在瞭曹仁頭頂。
他臉色駭然驚變,身形搖搖晃晃,一屁股跌坐瞭回去。
堂中則炸開瞭鍋,曹營眾人一片驚嘩。
曹仁目瞪口呆,霎時間腦子一片空白,恍惚間以為自己耳朵聽錯瞭一般。
劉備的水軍偷襲瞭淮陰?
怎麼偷襲?
那是水軍,又不是空軍,怎麼可能飛越數百裡的廣陵郡腹地,突然降臨在淮水畔的淮陰城?
此刻曹仁眼神中的迷茫,多過瞭震驚。
“劉備是分出兩路兵馬,一路由那丁奉統軍,走中瀆水兵圍高郵,另一路由那錦帆賊走海路入淮,出其不意從下遊突襲淮陰,故而我們才會被殺瞭個措手不及!”
“鎮東將軍,我們中瞭大耳賊暗度陳倉之計,他攻打成德隻是佯攻,自淮水從後方進攻壽春,才是他真正的意圖!”
楊修大口喘著氣,悲急憤怒的道破瞭真相。
曹仁猛的打瞭個寒戰,終於幡然驚醒。
“地圖拿來,地圖拿來!”
曹仁拍案而起,聲音嘶啞激動的大叫。
左右匆忙將地圖拿來,鋪展在瞭案幾前。
曹仁的目光飛掃,廣陵,高郵,淮陰,淮水,海上…
倒吸一口涼氣後,曹仁拳頭重重砸在瞭地圖上,咬牙切齒道:
“好你個大耳賊,你竟是東施效顰,竟然也學丞相玩瞭一招明修棧道,暗度陳倉!”
“你竟然敢異想開天,由海入淮,你,你…”
曹仁驚怒到臉色憋紅,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。
左右曹營眾人,無不是沉陷在一片錯愕震驚中。
劉曄長吐一口氣,嘆道:
“劉備分兵中瀆水北上,倒還在情理之中,可這浮海入淮,偷襲淮陰之計卻是天馬行空,非是常人能想出。”
“劉備麾下,隻怕也隻有那蕭和,有這個本事瞭。”
蕭和二字一出,眾人無不為之一凜。
“蕭和,你個妖人,當真又是你麼…”
曹仁是咬牙切齒,驚懼的眼神中,又透著幾分無能狂怒。
楊修卻推開眾人,撲在地圖前,哀叫道:
“鎮東將軍,子建乃丞相之子,乃將軍你的侄兒,何等的身份,不能不救啊!”
府堂中,眾人立時鴉雀無聲,目光齊看向曹仁。
曹仁咽瞭口唾沫,眼中掠過一絲懊悔。
他在懊悔,不該將曹植打發到淮陰去。
本意是既想保持與曹植距離,又要保證其安全,所以才會讓他去鎮守淮陰那種大後方。
誰又能想到,劉備竟會浮海入淮偷襲淮陰,一眨眼間把他後方變成瞭前線。
不管曹植是否失寵,可終究還是曹操的兒子,身份非同常人。
無論曹植是被殺,還是淪為劉備的俘虜,他都沒辦法跟曹操交差啊。
“子建是吾侄兒,吾也想救,可你告訴我,我怎麼救?”
曹仁苦著張臉反問道。
楊修語塞。
這時,劉曄最先冷靜下來,拱手道:
“鎮東將軍,事已至此,我們所能做的隻有亡羊補牢而已。”
“那甘寧攻陷淮陰後,必會溯淮水西進,直逼壽春,我主力皆在成德,沿江諸將兵力空虛,絕難抵擋。”
“曄以為,鎮東將軍可留部分人馬死守成德,拒擋住劉備主力,將軍當率主力火速回師壽春。”
“甘寧這支奇兵,兵力最多萬餘人而已,我們若能憑借兵力優勢,將之擊潰,就還有挽回局面的機會。”
曹仁到底是曹傢第一大將,此刻終於也冷靜下來。
略一沉吟後,曹仁遂采納劉曄之計。
當天,他便留張遼率一萬餘士卒,繼續堅守成德,自率近三萬主力火速回師壽春。
同時派出兩路信使,一路經許都往關中,向曹操報信。
另一路則北上徐州,令鎮守青徐的臧霸,率軍由泗水南下,夾擊入侵廣陵的甘寧軍團。
劉軍大營方面。
甘寧奇襲淮陰成功,生擒曹植的捷報,隨後也傳至瞭大營。
三軍將士,士氣為之大振。
劉備自然是欣喜萬分,當天便寫下奏表,上表天子,奏請升甘寧為安北將軍。
至此,此番北伐的進攻方向,隨著淮陰城的攻陷,從自南向北,轉為瞭自東向西。
蕭和遂又進言,由劉備繼續率主力,對成德一線曹軍發動猛攻。
蕭和則會同平北將軍趙雲,動身與甘寧所部會合,溯淮水西進攻取壽春。
淮水方向。
甘寧奪取淮陰城後,便火速溯江西進,沿途盱眙,鐘離,下蔡等諸城,無不望風而降。
時年秋末,甘寧軍團進至淝水以東。
曹仁則率主力曹軍,趕回瞭壽春城,屯兵於淝水西岸。
曹劉兩軍,相隔淝水,形成瞭對峙之勢。
此時曹仁合壽春守軍,兵力約有四萬左右,甘寧會合瞭丁奉所部,兵力約在兩萬左右。
曹軍有兩倍兵力優勢,甘寧不敢自作主張強渡淝水,隻能於淝水東岸,八公山下立營,等候蕭和前來主持大局。
兩日後,水軍大營。
甘寧,丁奉等諸將,齊迎蕭和的抵達。
“興霸啊,恭喜你再立奇功,大將軍已奏請天子,加封你為安北將軍,封賞的詔書現下應該已經在路上瞭。”
一見面,蕭和便笑呵呵的向甘寧道喜。
甘寧目露喜色。
自此之後,他就由雜號將軍,正式濟身於重號將軍之列。
要知道,現下劉備麾下,也隻有關羽張飛趙雲魏延四人乃重號將軍,其餘皆為雜號將軍。
這意味著,他已憑借著戰功,躋身到瞭武將團的第一梯隊。
“寧不過是個執行者罷瞭,若非伯溫軍師這一招由海上入淮之計,寧焉能為大將軍立下這份功勞。”
甘寧心下自少不瞭幾分得意,但在蕭和面前,卻不敢絲毫倨功。
蕭和笑瞭一笑,遂與甘寧入營,親自往岸邊勘察對岸曹營形勢。
“曹仁現下率四萬主力,屯兵於淝水西岸,看樣子是要不惜一切代價,阻止我軍渡河。”
“我軍雖有水軍優勢,戰船倒也足夠,隻是兵力畢竟隻有不到兩萬,強行渡河登岸,勢必會遭曹仁半渡擊之。”
甘寧將敵我形勢一一道來,爾後看向蕭和:
“軍師神機妙算,既然是來瞭,必定有渡過淝水,擊破曹仁主力的良策吧。”
蕭和駐馬岸邊,沉吟不語,目光時而掃望眼前淝水,時而又回望身後八公山,腦海中思索飛轉。
“壽春,淝水,八公山,八公山…”
喃喃自語良久,蕭和驀的眼前一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