俯聽聞驚風 第21節

作者:語笑闌珊 字數:3775

鳳懷月幹咽瞭一口,掌心仍不自覺攥著胸前佈料,他的視線沒法從司危身上挪開,哪怕對方已經睜眼冷冷掃瞭過來。旱魃臨死前的咒罵又在耳邊響起,鳳懷月抬手拍瞭拍頭,想讓自己更冷靜些。

司危問:“上一個千絲繭,你就是這般一路暈出去的?”

“啊?”鳳懷月在亂成麻線的心裡胡亂撿出一句話,“我靠智取。”

司危的神情因為這四個字而稍微一頓,良久,他的視線落在對方依舊在滲血的背上,便抬掌隔空送去一道靈力。鳳懷月隻覺得靈骨一陣麻痛,撐著緩瞭半晌,方才重新學會喘氣。司危道:“你先前傷得很重。”

鳳懷月不想討論這件事,隻敷衍地換瞭個話題:“……是,那旱魃呢,跑瞭嗎?”

“沒有。”司危收回目光,“他操縱著僵屍,將自己撕成瞭碎片。”

僵屍們抱著他不同部位的肢體殘塊,一邊啃食著,一邊烏泱泱地逃向四面八方,他們絕大多數都被司危的劍斬殺,但仍有一小部分逃瞭出去。若無法將這些被吞噬的殘體一一找回焚毀,那千絲繭就仍會由旱魃控制。

鳳懷月問:“那我們要如何去找?”

司危道:“不必找。”

他說這話時,他掌心正蘊著幽藍色的靈焰,鳳懷月心裡湧上不詳預感:“仙主是要用靈火燒瞭這個世界?”

司危道:“是。”

鳳懷月:“……”

司危道:“它能護你。”

小白在鳳懷月胸前動瞭兩下,軟趴趴一團,還很懶,看起來不算十分靠譜。

鳳懷月是見識過司危靈焰威力的,如星辰粉末的一點光,也能使得尋常修士痛苦不堪,若是當真在這裡漫山遍野地燒起來……鳳懷月難以想象那種場景,而且怎麼會有一個人,將他自己的靈力如此揮霍浪費,全然不當成一回事?

他緊急提議:“我們或許能找出其餘辦法!”

司危問:“比如?”

“比如想想那旱魃的執念,有執念,就會有弱點。”鳳懷月斟酌著字句,終於小心翼翼問出重點,“他像是極為在意鳳公子與仙主之間的親密關系。”

司危看向他。

鳳懷月雙手撐著往後一挪。

這動作他先前常做,往往用在連滾帶爬躲司危時,眼下哪怕頂著平平無奇一張臉,但就如方才那句熟悉的“智取”一樣,部分影子依舊與往昔歲月重疊。司危眉頭微皺,鳳懷月雖不明就裡,但直覺眼下這場景似乎對自己不大有利,便又多憋出一句:“鳳公子很喜歡仙主嗎?”

司危答:“愛我如狂。”

鳳懷月被驚得頭皮發麻,這種話可不要亂說啊!

他找不出自己“如狂”的證據,但同樣也找不出“不如狂”的證據。眼看司危已經向這頭走瞭過來,更是汗毛倒豎,於是本能地喊出一嗓子:“我有辦法讓旱魃自己出來!”

司危停下腳步:“說。”

“我這裡還有一張易容符。”鳳懷月獻寶一般舉起乾坤袋,“不如仙主暫時扮成鳳公子,站在最高處。旱魃雖然已經變成一堆殘肢,但那些由他煉制的傀儡卻依舊遵循著舊主本能,看到之後,自會不由自主地靠近。”

司危點頭:“好,你來扮。”

鳳懷月拒絕:“還是仙主親自扮吧,我並不知道鳳公子長什麼樣,演出來八成不像。”

“你那日在山道上見過阿鸞。”

“沒敢細看。”

“本座替你易容。”

“……”

司危一抬掌,那張易容符已然落到他的手中,鳳懷月阻止不及,也躲閃不及,隻有手腳並用地爬起來,在被易容符籠上的一瞬間,胡亂說瞭一句“行動”,而後便裹著狂風往山巔禦劍而馳,沒給司危任何機會看到自己的臉。

架勢同逃婚有一比。

他的臉被吹得毫無血色,但眼睛是亮的,黑發散瞭滿肩,遠遠看去,像一支單薄脆弱的風箏,越發美得奪人魂魄。那些藏在山野間的傀儡果真紛紛鉆瞭出來,他們瘋瞭一般地追隨著他,又接二連三被司危的靈火燒成詭異恐怖的骨架。

世界搖搖欲墜。

還剩最後一隻活著的傀儡,司危單手拎著它,不顧對方正瘋瞭般撕咬著自己的胳膊,隻一路追上鳳懷月,另一隻手按在對方肩頭:“轉過來!”

他的聲音被風吹得顫抖又七零八落,鳳懷月咬牙反手一劍,鋒刃重重沒入那隻傀儡的胸腔,小白順著劍身轟然炸開,焚毀瞭最後一絲妖魂。

千絲繭終於徹底被毀。

世界顛倒,大風如刀。在下墜的過程中,司危始終攥著鳳懷月的肩膀,像是要將對方的骨頭捏成粉碎,又在落地之前,用掌心托住瞭那滲血的背。

“砰!”

鳳懷月從司危身上爬起來,說一聲“對不住”,然後抓起小白撒丫子就跑,跑之前沒忘記給自己罩回最初那張易容符,卻在慌亂中,忘瞭將身形也一並遮掩。

司危脖頸麻木劇痛,被束縛得動彈不得,隻在一片模糊裡,死死看著那恍如隔世的熟悉背影。

“阿鸞。”

作者有話說:

評論區有讀者評價:霸道總裁和他的落跑甜心。

第26章

在林地邊緣,鳳懷月撞到瞭正在那裡苦苦蹲守的飛賊。少女在紅裙子外罩瞭件黑色鬥篷,將她自己整個人都隱沒進瞭黑暗裡,“嗖”一下站起來時,驚得原本就心虛的鳳懷月險些跳瞭起來。

“可讓我等到瞭,你究竟跑去哪瞭?”紅翡一把扯住他,又氣又急地問。

“說來話長。”鳳懷月沒時間解釋,“你要不想被我牽連,就趕緊跑。”

“瞻明仙主還在抓你?”紅翡往他身後看瞭一眼,“先走!”

“去哪?”鳳懷月又被這怪力少女一把甩上瞭背。

“黑市,現在隻有藏在那裡。”紅翡頂著風,邊跑邊回答,“別動瞭!是那隻鬼煞讓我保護你的!”

鳳懷月一愣:“溟沉,你怎麼會認識他?”

“……”這故事也說來話長,而且姑奶奶並不想說。紅翡一想起自己這場偷雞不成蝕把米的倒黴買賣,就氣得很,但又沒轍,隻能繼續背著鳳懷月七拐八拐溜進機關木塔。

子夜時分,三千市正是最熱鬧的時候,到處亮著晃眼的燈,刺目光線隨風搖擺,將這裡切割得異常不真實,各種交易進行得如火如荼,血腥的,暴力的,充斥著下流情色的,每一個客人都興奮的眼睛赤紅,所以並沒有誰註意到正在貼著墻根走的兩人。

“快,進來!”紅翡打開門招呼。

鳳懷月四下環顧:“這房子是你自己挖出來的?”

“沒辦法,我隻能買得起這種地下的房子。”紅翡點亮桌上燭火,“給你白住就不錯瞭,少挑三揀四。”

鳳懷月點頭,決定做一個不討嫌的房客:“有理。”

他坐在椅子上,又問:“你方才還沒回答我,為何會認識溟沉,還有,他現在何處?”

紅翡道:“呸,我可不認識他,是他威脅我。”

鳳懷月卻搖頭:“他若當真威脅瞭你,那也一定是你先威脅瞭他。”

紅翡往自己嘴裡塞瞭一瓣橘子:“我就是威脅他瞭,怎麼樣?你們這些狗男人,一個比一個難纏!別問瞭,我不想說。”

鳳懷月道:“你若不如實答我,我這就出去。”

紅翡瞪大眼睛:“有沒有搞錯,你才是正在被抓的那個人,卻反過來用這個威脅我?”

“我是正在被抓沒錯,但你救瞭我。”鳳懷月道,“你既救我,就說明一定有把柄捏在溟沉手中。”

紅翡將一個橘子用力丟向他,無語道:“那日在彭氏的天工坊中,我就該直接指認你!”

她親眼看見瞭鳳懷月打碎琉璃罩,親耳聽到瞭越山仙主重金懸賞,便猜到瞭鳳懷月的身份定然不簡單,於是想暗中跟著他,好找出更多秘密,賺一筆更大的,結果卻被那隻叫溟沉的鬼煞所俘。

紅翡繼續道:“那天我讓你藏在樹林洞中,你卻不見瞭,那鬼煞知道後,便說要去找你,又吩咐我成日蹲在那片林子裡等著,還說倘若你出事,不管同我有沒有關系,我都得死。”

鳳懷月問:“他去瞭何處找我?”

紅翡搖頭:“這我可不知道。”

天花板“咚咚”一陣響,也不知上頭是在剁豬還是剁人,灰塵撲簌簌地落下來,鳳懷月被嗆得直咳嗽。環境確實苦瞭些,但好在不會有人打擾,很適合靜下心來,仔細理一理從天而降的新一筆情債。

待紅翡走後,鳳懷月和衣靠在床上,睜開眼睛,愛我如狂,閉上眼睛,旱魃的腦袋正在醜陋鬼叫。

要老命。

……

密林當中,巡邏的彭氏弟子也發現瞭瞻明仙主。彭流聞訊後火速禦劍而來,看著他仍在滲血的脖頸,驚道:“誰本事這麼大,竟然給你打瞭個定魂釘?”

司危道:“阿鸞。”

在即將脫離千絲繭的那一瞬間,懷中的人終於咬牙轉過身來,千次萬次魂牽夢縈的那張臉,就這麼毫無預兆地再度出現在自己眼前。司危雙眼血紅,怔怔地看著他,大腦與身體像是都失去瞭活動的能力,隻能木偶一般任由對方將那隻白而冷的手按上自己的脖頸。

彭流莫名其妙:“什麼阿鸞,阿鸞正在傢裡睡覺。”

司危卻道:“我看見瞭他。”

彭流看著他這副失魂落魄的模樣,覺得八成又是瘋瞭,得吃藥,於是連哄帶騙將渾渾噩噩的人一腳踹上轎,又揮手吩咐弟子趕緊抬回傢,不要在外頭犯病丟人。

魯班城中,餘回看著那具偶人睡下,起身剛到院中,就見司危正滿身是血,昏迷不醒地被抬下轎,也很受驚:“誰幹的?”

彭流道:“我也問瞭同樣的問題,結果他說是阿鸞。”

餘回:“……”

到底還有沒有人能治治瞭。

答案是沒有。傷病能治,情聖治不得,而且即便是傷病,這回也是足足治瞭三天才醒。餘回坐在床邊問他:“那個千絲繭裡到底是什麼兇神惡煞,怎麼將你傷的如此之重?”

司危道:“我看到瞭阿鸞。”

餘回對這種回答早有防備,伸手一指:“阿鸞還在睡,他這兩天有些神魂不穩,所以我讓他多歇歇。對瞭,那個修士呢,你有沒有在千絲繭內找到他?”

司危繼續道:“他就是阿鸞。”

餘回無話可說,將勺子杵進他嘴裡,還是吃藥吧你。

司危揮手擋開。

餘回隻好妥協:“好好好,那你說。”

然後他就聽完瞭在幻境中發生的所有事,問:“沒瞭?”

司危道:“沒瞭。”

餘回搖頭:“說瞭半天,你也並未看到他的真實面容,隻是看到瞭對方易容後的臉。可那張易容符是你親手所貼,他看起來和阿鸞一模一樣,這不是很正常的事嗎?況且他要真是阿鸞,又為何要跑,跑之前還要給你打個定魂釘?不可能,我看八成是你這三百年虛耗過多,腦子……我的意思是,眼花瞭。”

司危掀開被子:“先將他找出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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