俯聽聞驚風 第66節

作者:語笑闌珊 字數:4300

鳳懷月緊走幾步追上前:“說好的我來蠻,你來理呢?”

司危堅持:“我理瞭。”

你理在哪裡!鳳懷月扯住他的衣袖,被眼下這一重正在不斷晃動的世界顛得站立不穩,在老頭被女奴撕扯成碎片之後,幻境也隨之消失。兩人站在黑漆漆的走廊裡,鳳懷月問:“下一步呢,要走,還是要留下繼續打探?”

司危:“這是那隻鬼煞的船。”

鳳懷月:“知道瞭知道瞭。”

大可不必時時刻刻掛在嘴邊。

這艘船上的千絲繭不算少,四處都有光影浮動。陰海都是不會養廢人的,年邁的賭場主人,殘廢的奴隸,都能被改造成新的斂財工具。司危道:“我需要這艘船。”

但卻並不需要許多船上的人。小白是不想幹這活的,但湊巧的是,鳳懷月也不想幹,於是司危扯起靈焰往外一丟,整艘船便都變成瞭白色,遠看時,八成會以為是積瞭滿船的雪,隻有離近才會發現,那是滿船的火。

鳳懷月問:“你不會是想借這艘船去陰海都吧?”

司危冷冷一嗤,倨傲表示,我想去那破島,還需要借船?

鳳懷月反駁:“怎麼就不需要借瞭,難道他們還會專程來接你不成。”

司危慷慨表示:“你大可一試。”試完就會知道,本座在那座島上,究竟有多受歡迎。

鳳懷月誠心請教,你這個腦子究竟是三百年前就長這樣,還是三百年後才出現的新癥狀?所有人都在等著殺你這件事它真的不叫“受歡迎”。

司危:“愛慕本座者甚多。”

鳳懷月:“根本就沒有這回事。”

兩人就這麼搶瞭陰海都的一艘賭船,司危在船上套瞭一重結界,將之偽裝成普通小舟模樣,一路招搖過市地開回瞭商隊當中。

杜五月站在甲板上遠遠看到,頓時松瞭口氣,餘回趁勢道:“你看,我就說吧,他們絕對不可能是去賭船上,現在杜老板娘眼見為實,總該信我。”

“俆老板見諒,不是我多疑,實在是在跑船這些年裡,見過太多因賭博而傢破人亡的慘例。”杜五月道,“回來就好,對瞭,鮫群那頭怎麼樣,可有消息傳回?我們手頭的貨馬上就要出完瞭,到時候,總不能帶著缸裡那條一起返程。”

“暫無消息。”餘回道,“鮫群本就難尋,最近又換瞭一名新的女王,戒備恐會越發嚴密。”

甲板上,長願道:“難聽。”

彭循將手中古琴一扔:“不彈瞭!”

長願繼續用尾巴拍著水:“不是我夢裡的聲音!”

彭循無語:“你還能不能講點道理?”

長願問他:“難道你們這艘船上就沒有第二個會彈琴的人嗎?”

彭循道:“有啊,還有很多,但願意給你彈的隻有我。”我也不是自願的,而是被狐朋狗友所迫。宋問打探消息歸打探消息,臨走前該托付的還是要托付仔細,彭循當時聽得匪夷所思:“要點臉,你和人傢又沒什麼關系,至於像舍不得媳婦一般千叮嚀萬囑咐?”

宋問搖頭,粗鄙,不懂憐香惜玉。

彭循就這麼承擔起瞭照顧這條美魚的任務,並且總結出經驗,越好看的,越難伺候,狐朋狗友也好,叔叔也好,或者是瞻明仙主,清江仙主,都是天字一號忍人!

鳳懷月登上船氣呼呼地與他擦肩而過。

彭循:“你看看,你看看!”

餘回經驗豐富,揣起手問:“說吧,又怎麼瞭?”

司危不滿道:“我隻是提醒他,這艘賭船歸那隻鬼煞所有。”

“提醒瞭幾回?”

“三百多。”

餘回:開回來一共才需要幾天,念咒也沒你嘴皮子這利索!

司危問:“鮫群可有消息?”

“有。”餘回道,“這是早上剛收到的。”

司危從他手中接過木鳥,是宋問所書,信上隻有寥寥數語,大致是說自己已經摸到鮫群邊緣,並且打聽到瞭兩件事,第一件,鮫人族傷重的舊女王大荒,在養病期間離奇失蹤瞭,不知去向,新女王因此大為震怒。第二件,長願是整個鮫群的叛徒。

“但具體是怎麼叛的,目前尚不知曉,所有人都諱莫如深。”餘回道,“估計還要再探上一探。”

叛徒?司危搖頭:“不像。”

“確實不像,所以我並未將這件事告知其餘人,不過杜老板娘也派瞭人在替長願尋傢,不知道會不會聽到相同的傳聞。”餘回道,“且再看看吧。”

“好。”司危將手中的鑰匙丟給他,“這艘船交給你,底艙監牢裡還關著三名水手,尚且留有一口氣,或許能再多問出一些事情。”

餘回問:“那你呢?先說好,這是船,並不是六合山大殿。”

司危理瞭理衣襟:“我去道歉。”

餘回懷疑自己聾瞭:“你去什麼?”

司危進一步解釋,道歉,往後阿鸞負責刁蠻,而我負責講理。

餘回深深震撼,好離譜的分工,我以為稍微有點腦子的人,都會知道該是他負責刁蠻,而你負責更刁蠻。

第81章

更刁蠻的瞻明仙主施施然往船艙的方向走,路過甲板時,長願側過頭問:“喂,你說他會彈琴嗎?”

彭循眼皮子一抽:“我勸你還是不要有這種危險想法。”

司危伸手推開房門,便見一道符咒迎面飛來,他並未閃躲,然而符咒也近不得他身,在半途中就化為灰燼。鳳懷月伸手一指,無理取鬧:“你敢燒我的符!”

“修為不夠,借口不少。”司危握住他的手腕,“三百年前,本事還要比現在強些,至少能將六合山後殿燒得一片狼藉。”

鳳懷月並不想聽自己三百年前上房揭瓦的豐功偉績,他準確無誤捏住司危的嘴,卻又覺得這副模樣甚是好玩,於是一樂,也就順利忘瞭對方在賭船上有多麼煩人,隻問道:“鮫群有消息瞭嗎?”

“有。”司危將宋問送回的密函遞給他,“長願與鮫群之間的關系,似乎有些微妙。”

“叛徒?”鳳懷月快速掃瞭一遍,搖頭道,“我覺得他不像。而且鮫人族的舊女王離奇失蹤,這件事聽起來也分外古怪,她傷重未愈,理應被安排住在一個最安全的地方,人人都說眠瓏手腕強勢,雷厲風行,連陰海都對她都有所忌憚,難道還保護不瞭一個大荒?”

司危道:“也有可能是這場權力的更迭並不太平。”

鳳懷月猜測:“不會又與陰海都有關系吧?”

“鮫人一族被陰海都屠戮無數,大仇如海深,眠瓏就算再野心勃勃,應當也不至於與屠夫相勾結。”司危道,“況且她若真與陰海都有關,前段時間就該讓那兩隻鬼煞直接殺瞭大荒,事情還更幹凈些,何必多此一舉地先放再殺。”

兩人正說著,窗外又飛來另一隻木雀,直直落在瞭鳳懷月的掌心。宋問是在放飛第一隻木雀後,才探得這個新情報,所以又加急附上另一隻,說是美人樓那位樓老板,像是已經死瞭。

“死瞭?”鳳懷月隻看瞭個開頭,就大大震驚,好歹也是陰海都的三號人物,怎麼如此輕飄飄就死瞭,怎麼死的?

司危冷酷一“哼”,對這突如其來的死訊也是萬分不滿意,他抽過密函草草一掃,宋問龍飛鳳舞地寫,據傳樓老板的屍體已經被掛在瞭美人塔的塔尖,幹癟焦黑,長長一條搖來擺去,與咸魚無異。

都掛出來瞭,八成不會有假,畢竟這也不是什麼能震懾到仙督府的光彩事,沒必要偽裝。餘回聞訊,也趕瞭過來,進門就道:“會不會是被溟沉所殺?”

鳳懷月其實也是這麼想的,但鑒於瞻明仙主正一臉不悅,所以他一直憋著沒說。但餘回在正事找上門時,是不會管這一對煩人情侶的,他繼續道:“有本事殺他,還有本事風平浪靜地將屍體掛出來,也就隻有陰海都那兩個都主。”

大都主與樓老板在過往的許多年中,都配合得十分默契,雖然也存在反目成仇的可能性,但明顯還是溟沉這個突然出現在陰海都的變數,殺人的可能性要更大,至於動機也很好猜——樓老板做夢都想將鳳懷月關進美人樓中,在他看來,美人樓的頂層,隻能由最頂層的美人來住。

餘回道:“若真如此,也算好事。”

司危不滿一瞥:“你看起來倒是高興。”

我不高興,難道還該寄以哀思?餘回不欲與這腦子進醋的神人多言,鳳懷月也不知自己眼下該是何表情,他發現隻要是與司危在一起,哪怕吵架,哪怕氣得要死,哪怕要面對陰海都,雖然表面上看起來雞飛狗跳,但自己心裡其實是很輕松的,而溟沉則正好相反,他的出現,總能讓一切輕松都變得不再輕松,即便這回是親手殺瞭美人樓的老板,事實上於仙督府有利,但……死與死,也不同。

司危:“你在想什麼?”

鳳懷月:“沒想什麼。”

餘回:“需要我嗎?”

司危:“出去。”

餘回如釋重負,告辭!

陰海都。

平日裡喧囂混亂的長街,此時難得有瞭片刻寂靜,海風猛烈地吹著,“咚,咚”,使那幹透瞭的屍體一下又一下撞在樓簷上,如喪鐘一般。

溟決嘆瞭口氣,道:“下回再有這種事,至少與我商量一番。”

溟沉站在他身後,面無表情道:“我已經同兄長提過瞭不止一回。”

“是,你是提過,而我也出面勸阻瞭。”溟決頭疼道,“他又並不是全然不聽。”至少先前放在明面上的事,已經被轉移到瞭地下,鳳懷月的名字也成為瞭美人樓的第一禁忌,客人們隻敢以“那一位”來代替,畫像撤瞭,金籠表演也停瞭,這難道還不夠嗎?

溟沉道:“不夠。”

他不準任何一個人覬覦他,更無法接受金籠裡那些像又不像的面容。溟決拍拍他的肩膀,道:“算瞭,事已至此,多說無用,他也是膽大包天,竟然敢往你的床上送女人。”

而結局就是女人死瞭,樓老板也死瞭,溟沉將嘴角的血擦幹凈,目色陰沉地帶人踏進美人樓,一層又一層地搜上去,血也一層又一層地流下來。

從此美人樓中,就再也沒有瞭長得像第一美人的人。溟沉道:“這樣才夠。”

溟決無奈道:“好好好,聽你的。”

他坐在椅上,臉色有些蒼白,緩瞭片刻,方才繼續道:“我要閉關一段時間,這陰海都就暫時交由你手中。”

溟沉問道:“兄長的舊傷還未痊愈?”

溟決搖頭:“沒有,不過並無大礙,仙督府那群人應當已經離我們很近瞭,按理來說,我不該在這種時候留你一人。”

“無妨,兄長隻管休養。”溟沉道,“我知道該怎麼做。”

“好。”溟決道,“你凡事小心。”

巨塔微微搖晃,發出輕微聲響,像是海鳥受驚後的鳴叫,又像是鐵鏈在相互碰撞。

宋問摸清瞭鮫群的大致動向,正在駕船往回趕,這一晚的月色很亮,他在甲板上吹瞭一陣海風,剛準備回艙休息,餘光卻瞥見不遠處似乎有一座正在移動的島。

紅翡坐在一隻巨大的海龜背上,也在仰頭看著月亮,看瞭一陣,同樣隱約覺察到瞭不對,於是小心翼翼一扭頭——

“啊!”猝不及防撞入眼簾的男人令她大驚失色,急忙一個猛子鉆回瞭海中,而宋問也是吃驚,他認出對方正是紅翡,想要將她從海中提回來,卻哪裡還有少女的影子。

幹屍是不必呼吸的,的確能在水中生存,但千真萬確跑到水中生存的,紅翡應當是古往今來頭一個。宋問又放瞭一隻木雀出去,自己則是在附近尋瞭處小島,暫且停靠歇瞭一夜。

翌日清晨,朝陽暖融融地照在海面與船隊上,司危睜開眼睛,就見眼前又是一縷稍縱即逝的青煙。他並未起床,隻是懶洋洋審問道:“你已經膽大包天到敢偷偷畫符燒我?”

“反正又貼不中你。”鳳懷月催促,“快點起床!”

司危也繪出一張符咒,不是什麼正經咒,一路飛過來,在鳳懷月的屁股上不輕不重地一拍,然後就在空中抖動,宛如當街調戲完良傢婦女之後,叉腰狂笑的地痞流氓。

鳳懷月:“下流。”

司危抬手一揚,數十張符咒卷起鳳懷月,將他卷回瞭床上,自己則是俯身虛壓上去,扯住他的一點臉頰:“嗯,就是下流。”

距離這麼近,總能貼中瞭吧?鳳懷月從袖中暗搓搓摸出來一張符咒,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往司危腦門上一貼—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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